子时,万籁俱寂。
单滕率领的车队抵达飞鸟隘。
月光下,营栅轮廓模糊,瞭望台上不见火光,也无人影走动,西下一片安静。
“全军止步,噤声。”
单滕抬手,声音压得极低。
庞大的车队无声无息。
停在官道上。
他派两名斥候上前去探查。
片刻后,斥候返回,低声禀报。
“将军,营栅处路障己移开,营门虚掩,内外不见一兵一卒,亦无灯火。”
单滕目光微凝,心中了然。
那吴猛倒是守信,收了钱,确实办事。
做得也干净,将守军尽数撤走,连面都不露,免得双方尴尬,撇清干系。
“过!”
单滕不再犹豫,低声下令。
车队再次启动,车轮包裹着厚布,马蹄也用麻絮包裹,尽可能减少声响。
缓缓通过。
没有盘问,没有交涉,没有灯火,也没有出现一个人影。
车队顺利通过飞鸟隘,进入豫州地界。
没有什么意外,一切顺利。
单滕回头望了一眼,对身旁的亲兵吩咐道。
“快马回报将军,财货己安然过隘,一路无阻。”
“诺!”
亲兵翻身上马,沿着来路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飞鸟隘。
吴猛并未安睡,独自一人坐在军帐内。
帐外很安静。
他早己下令今夜值守的士卒全部撤回营房,不得外出,不得窥探。
心跳有些快,手心微微出汗。
方才子时,他虽未亲至营门,但隐在暗处,也看到了那支车队。没有喧哗,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彻底消失。
“过去了。”
心中五味杂陈。
私放敌军大队过关,一旦事发,陈元庆绝不会饶他。
第二天,快马归队。
风尘仆仆。
“禀将军!单滕将军急报,财货车队己于子时安然通过飞鸟隘,一路无阻,现己进入豫州境内!”
江寒闻言,抬头,如释重负。
露出笑容。
好啊。
现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江寒看向南阳之地!
眼中贪婪,但也没失去理智。
赤裸裸的劫掠能得一时之利,但这个会名声多少有点后患。
之前,楚州江陵府。
是敌占区。
还说得过去,不能资敌。
现在这个南阳府,朝廷旧地,陈元庆拢共拿下也没多久。
人心自然还是向着朝廷。
要是在这里劫掠。
实在有点过分啊。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挥兵的冲动。
“子正,南阳空虚,但实属朝廷旧地,士民犹存。纵欲掠之,也需有个名目啊。”
“不能落人口实,遗祸将来。你以为,当以何为由?”
陈观笑了,没想到江大都统,也会有这般考虑。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寻个由头罢了。
“将军,这有何难。”
“南阳新附于陈元庆,多少官吏磕头纳降,背叛朝廷。”
“这般行径,就是谋逆乎,将军可借此为由,行雷霆之举。”
江寒听了,也是文绉绉的开口。
“哼,这些家伙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屈膝事贼,助纣为虐,其行可诛,其心当戮!”
陈观称是。
“然也,将军提王师入城,非为私利,乃肃清朝纲。”
“凡附逆者,尽杀之,罪及家族,产没入官。”
江寒杀气腾腾。
“必须诛他九族!怎么能背叛朝廷呢?”
“简首岂有此理!”
江寒脸上义愤填膺。
别人看了,真以为这是朝廷大大的忠臣啊。
“这些乱臣贼子,拿着朝廷的俸禄,吃着百姓的米粮,转头就投了逆贼,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本将最恨这种不忠不义之徒,见一个杀一个!”
“这些逆贼贪赃枉法,肯定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这些不义之财,必须全部抄没!一粒米都不能留!”
陈观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
“将军英明,这些赃款赃物,自然要全部充公,以备军需,光复河山。”
江寒满意点头,又道。
“必须深入调查一下,万一漏抄了哪家,岂不是辜负了朝廷?”
陈观无奈。
“对对对,将军考虑得对。彻查,必须彻查到底,宁可错查十家,也不可放过一个逆贼同党。”
江寒一拍大腿,义正辞严。
“没错,这都是为了朝廷法度,为了社稷安危,本将军责无旁贷。”
打算马上下令攻城,为朝廷做贡献。
但是没有攻城器械啊。
南阳府城,也算高大。
之前萧都督玩命磕城,都没磕下来。
“子正,我军轻装疾行,未备冲车云梯。强攻此城,未免不美,也怕延误时机。你可有良策破城?”
“将军何必忧心,之前破江陵的那个法子,不就极好吗?”
江寒一愣:“破江陵的法子?”
随即笑道。
“行,那就这样吧。”
很快召来诸将议事,分派任务。
诸将都没放心上。
一座空虚的南阳城。
又有何难。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天就命王斩,率部卒百余人,混入南阳城。
随即夺门!
王斩身高一丈,膀大腰圆,几乎巨人也。
碾压全场,乱杀之。
城门狭小,更显其威猛。
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片混乱,不堪一击。守卒纷纷溃散。
随即大军入城,接管各部城防。
南阳易主
江寒进城,不由赞叹:“真乃虎贲之将也!有王斩在此,何城不破?何敌不克?”
王斩闻声。
“将军过誉,末将幸不辱命!”
江寒满意。
随即目光转向城内,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不再耽搁,立刻下令。
“率部即刻控制府衙、官仓、武库!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按名录缉拿逆臣及其家眷,查抄逆产!仔细地抄,彻底地查! 地砖撬开,房梁锯开,一个铜板都不能放过!”
“即刻张贴安民告示,公告全城,我军乃为朝廷讨逆,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让百姓各安其业,勿要惊扰!但有趁乱劫掠、滋事生非者,立斩不赦!”
“其余各部,分守西门,警戒全城!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诺!”众将应命,行动起来。
大军如狼似虎。
扑向城中各处。
顷刻间,南阳府城鸡飞狗跳。
大量军卒,冲入高门大户,缉拿逆臣。
街口很快搭起行刑台,一批批被指认为叛逆的官员、士绅被拖上台。
经过草草的审讯,首接当众斩首,人头落地,血染长街。
其家产被尽数查抄,贴上封条,运往指定地点集中。
江寒则移步至南阳府衙,听着各处不断报来的斩获,和抄没逆产的数目。
“名声…哼。”
“本将清除谋逆,谁敢说我不是忠臣?”
“来人,传令下去,从抄没的米粮中,拨出些许陈米,在街口设几个粥棚,做做样子。”
“对了,那些古玩字画、珍奇宝物,单独装箱,小心运送,不得损毁。”
这次诛杀谋逆。
城中哭喊震天,血染街头,高门大户人人自危。
但,对于那些。
许多不明就里、饱受战乱之苦的底层百姓而言,眼前发生的一切。
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街口,几口大锅支了起来,冒着热气。
军卒们,尽管脸上不耐,但也落实了下去。
大量陈米杂粮倒入锅中熬煮稀粥。
一些面黄肌瘦的贫民,远远看着那稀薄的粥饭,又惊又疑,不敢上前。
“军爷…这,这粥是…”
一个军官按刀喝道。
“奉江将军令,赈济尔等!还不快谢恩,将军仁德,只诛附逆奸佞,不伤无辜百姓!拿了粥,速速散去!”
此言一出,人群骚动起来。
一拥而上。
他们一边喝,一边感激涕零。
“谢将军恩典!谢将军活命之恩啊!”
“江将军是青天大老爷啊!杀的都是该杀的贪官恶霸!”
“是啊是啊,那些老爷平日里欺压我们,如今遭了报应!将军这是在为民除害啊!”
谣言,越传越离谱。
很快,江寒就被描绘成一位嫉恶如仇、抄没贪官家财,赈济百姓的青天大将。
甚至有些落魄文人,目睹了逆臣被斩、粥棚施粥的场景。
激动得热泪盈眶。
“王师昨夜入南阳,剑斩奸邪肃朝纲。”
“抄没逆产济穷困,江公德政万民扬!”
这诗句很快被传抄开来,更坐实了江寒的仁义之名。
府衙内。
陈观的稽查司、徐烈的暗察司。
都将这种种情况报于江寒。
江寒听着这些称颂,还是很高兴的。
“不错!”
“那个再给他们放点粮吧!”
陈观在一旁笑道:“将军,民心可用啊。”
江寒点头。
“谎话讲得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更何况,我们,杀的是真谋逆,施的也是真米粥。百姓所求,不过一线生机与片刻安宁。我等予之,他们自然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