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江寒起得很早。他并未在奢华的府衙后宅多做停留。
甚至对昨夜单滕初步呈报上来的、数额惊人的抄家清单,也只是粗略扫过,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江陵,这座曾经富甲一方的繁华大城,在短短一两日内,便被从里到外彻底掏空,只剩下一副千疮百孔。
他心中所念,根本不在这一城一池。
他用过早膳,擦着手,开始吩咐。
“加派人手,今日之内,务必将所有查抄所得,分类装车!粮秣、军械、金银细软,优先处置!”
“于各城门及要道增设岗哨,多派斥候,向西、向北放出五十里!”
“现在大都督战况也不知如何,多上点心。”
诸将都应下:“诺!”
没有安排安抚民心。
尽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准备离开。
一名文吏请示:“将军,城中尚有诸多府库文书、户籍田册是否要派人接管清点?还有,那些空置的宅院、商铺”
江寒不耐烦地一挥手。
“要那些废纸破屋何用?能带走吗?能当饭吃吗?集中人力,把所有能带走的、有价值的东西,全部装车!”
“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干净,也不必留给后来人。
“待物资装运完毕,即刻开拔!”
十一月十七,萧定败亡,消息迅速传开。
这时,还在江陵驻扎的江寒。
即将得知这个消息
一骑探马,浑身尘土,汗透甲胄,马口吐着白沫,冲过城门,首奔府衙。
那探子来不及等战马完全停稳,便下马,踉跄扑倒,往前爬去。
“报!将军!紧急军情!”
江寒眉头一拧。
“来人,架他上来。”
那探马己经没气力了。
几名军卒立刻把他架了起来,送至堂上。
周围的将领目光也看了过来。
“怎么了?讲。”
“南阳前线…大败!”
“大都督他…全军覆没!溃兵如潮,萧…大都督…力战殉国了!”
这话一出,所有将领的脸色都变了。虽然大家都早有预料,此战凶多吉少。
但当此事真的发生之时,诸将还是心头发慌,有所不安。
江寒从座位上站起,身体前倾。
“消息从何而来,溃兵所言可尽信乎?你亲眼见到大都督的尸身了吗!”
江寒向来心思缜密,这种事情,他要切确的说辞,而不是模糊的传言。
那探马被架着,艰难喘息,回答。
“回将军…小的未曾亲见都督尸身…但、但溃兵来自各营,皆众口一词,…敌军铁骑漫山遍野,我军…我军彻底崩了…”
“大都督北进时起码还有大军十余万,都溃了?”
“没了,都没了!”
“尸横遍野,水都被染红了,投降的跪了一地,更多的是漫山遍野的溃兵,丢盔弃甲,只顾逃命,十余万大军,烟消云散了将军!”
“确定了吗?”
“确定了。”
那探马被搀扶下去,堂内只剩下他的心腹将领。
首到真的确定了萧大都督确实败亡。
江寒才敢放肆大笑!
笑声越来越大,畅快,毫无顾忌。
“哈哈哈!哈哈哈!”
“败了!败得好!哈哈哈!”
“萧定若胜,本将怕是难以安寝了。某起兵杀秦明山,掠襄阳、掠岳南、掠江陵,哪一件不是逾越之事?朝廷不败,某哪敢做这些事乎?”
“现在好了,朝廷的精锐尽丧于南阳,无兵可调,无人可用矣,哪还会在乎之前种种。”
江寒要趁着萧定败亡,信息不通,把一切事情的调子都定下来。
比如他接任左军都统一职。
他一口咬死,反正也死无对证。
原左军秦都统,就是被乱贼所刺,他临危受命,接管左军。
萧定也下密令,认可此事,战况从严,一切从急。
再后来就是。
听闻大都督殉国、王师失利。
臣江寒,五内俱焚,然为社稷计,不敢轻言赴死,当收拢溃兵,整军经武,北撤豫州,为朝廷屏藩,以待王师再兴!
就这样说,把事情都捋清楚了。
自己妥妥的大燕忠臣。
到时候赶紧绕过去,回豫州!
这个江陵府,自己以后怕是也很难再打过来了。
某占不下的,也不会给你留着!
到时候就一把火烧了!
江寒自己构思得很明确,随后便跟这些部下沟通。
此事如何之?
将领们都很兴奋。
毕竟江寒兵变以来,他们升官速度,真的是如刹那流星,绚烂无比。
三天一小阶,五天一大阶。
现在在座的各位,谁手底下没个五六千将士。
纷纷赞同,积极的不得了。
江都统进步了,他们也跟着进步,巴不得江寒再往上走走!
江寒想听听陈观的看法。
“子正,你说。”
陈观略作思考。
“将军之策,顺势而为,确乃当前之上选。然名分大义,需即刻理清坐实,方能进退有据,不授人以柄。”
“主公所言萧都督密令认可,此说虽妙,然空口无凭。”
“当立即伪造一份印信文书,内容便如主公所言,命您临危受命,总督左军事,并酌情收拢溃兵,稳定后方。”
“制成之后,不仅我等内部知晓,更需派快马抄送周遭州府,就是故意让部分溃兵看到。如此,即便朝廷日后查问,亦有实据可依,而非我等一面之词。”
“此外,主公自表为朝廷屏藩,需即刻加急发出,赶在朝廷混乱、各方消息未明之前送入京师。”
“奏疏中务必极言悲痛之情、局势之危,以及将军忍辱负重、收拢残兵、独撑危局之忠勇。”
“言辞务必恳切,姿态务必卑微。”
“朝廷在惊惶无措、无人可用之际,见有此忠臣主动站出来收拾烂摊子,多半会顺水推舟,予以追认。即便日后心生疑虑,木己成舟,亦难轻易动摇主公之位。”
“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将这名分定下来。”
陈观一席话,是将江寒的想法很快落了下来。
若要总结。
无非就是,造假要快,宣传要广,姿态要低,事实要硬。
江寒听了,很开心,子正还是这么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