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两名刀疤脸大汉的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如针尖,那怨念尖刺裹挟的死亡气息并非虚幻,而是化作实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肌肉绷紧如铁,却并非出于战斗准备,而是恐惧引发的彻底僵直。
连吞咽口水的微小动作都无法完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黑芒撕裂空气,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天敌般的战栗。
李福贵更是早已吓傻,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瘫软的身体只能无助地颤斗。
陈知微的惊呼被掐断在喉咙里,她手中的镇魂铃已举起,但那双映照着黑芒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悸与来不及掩饰的担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许砚动了。
静若处子,动若雷霆!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死亡射线踏前半步,身形稳定得如同脚下生根。
右臂倏然抬起,并指如剑,指尖处,高度压缩的灵能不再是无形力场,而是凝练如实质的炽白银光,如同为他戴上了一副光芒铸就的指套,周围的空气都因这极致能量的汇聚而微微扭曲、发出低沉的嗡鸣。
没有半分尤豫,那凝聚着全身力量与精准判断的指尖,已如手术刀般精准无比地点向怨念尖刺能量结构中最脆弱、最不稳定的那一个节点。
“嘶——!”
指尖与黑芒碰撞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刺耳、仿佛烧红烙铁灼烧灵魂的锐响。
银白灵能与污秽怨念猛烈冲突、互相湮灭,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逸散的能量乱流如同小型风暴,吹得许砚衣袂猎猎作响,发丝狂舞。
他的手指稳如磐石,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一分,硬撼这凝聚的恶念,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现场每一个旁观者的眼中。
两名大汉僵硬的脸上,恐惧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取代;李福贵停止了颤斗,呆呆地看着;陈知微紧握镇魂铃的手微微放松,眼中担忧未退,却多了几分自豪与坚定。
许砚,用最直接、最凶险的方式,接下了这致命一击。
“嗤——!”
那绝非金属交击之声,更象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无形的冰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响。
银白灵能与污秽怨念激烈冲突、湮灭,爆散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鞭子,抽打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细微爆鸣。
许砚的衣角被这股力量掀起,猎猎作响,但他并指如剑的手臂,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斗。
唯有他骤然苍白的脸色,昭示着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耗费了何等巨大的心力与灵能。
然而,效果立竿见影!
那原本凝实如黑钻的怨念尖刺,在空中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表面光华乱颤,结构肉眼可见地变得松散、模糊,威力骤减。
“知微!”
许砚的低喝带着一丝力竭后的沙哑,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僵持的平衡。
根本无需多言!
陈知微与他心神相连,在他踏前硬接的刹那,她已将大半灵能毫无保留地灌入镇魂铃。
此刻,她眼神锐利如鹰,手腕猛地一振。
“叮——嗡——!!”
不再是清越的驱邪之音,而是化作了征伐的号角。
铃声响亮到近乎撕裂空气,一道凝练如实质、边缘闪铄着银芒的音波冲击,如同出膛的炮弹,不再是防御,而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砸向那僵直的怨念尖刺,以及其后方面目狰狞的“怨噬傀”主体。
“嘭!!”
沉闷的撞击声并非来自物理层面,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中炸响。
那怨念尖刺应声彻底崩解,化作四散的黑烟。
而盘踞在碗柜下的“怨噬傀”主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砸中,发出一声扭曲空间般的、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尖锐嘶嚎。
它那扭曲的能量形态剧烈波动、溃散,瞬间就缩小、黯淡了近一半,显然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趁现在!”
许砚强忍着灵能反噬带来的气血翻腾和识海刺痛,再次催动所剩不多的灵能,双手虚按,一股强大的禁锢力场如同无形的大网,瞬间罩向受创哀嚎的怨噬傀,限制其最后的挣扎。
陈知微心领神会,镇魂铃再响,这一次是连绵不绝的清脆铃音,如同织女穿梭,将那张无形的力场大网编织得更加细密、牢固,将那恶灵死死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此刻,许砚才得以迅速取出那贴满符录的黑色小陶罐,口诵简练而古老的封禁咒文。
在力场与铃声的双重压制下,受创严重的怨噬傀再也无力抵抗,如同被抽干的海绵,被强行收摄入陶罐之中。
“啪!”
罐盖合拢,封印符录粘贴,一切尘埃落定。
整个过程,从暴起到被镇压,不过短短十数秒。
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疯狂闪铄的灯光稳定下来。
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能量焦糊味,以及——
“嗬……嗬……”
李福贵瘫坐在地,脸色蜡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眼神空洞,仿佛魂儿都丢了一半。
而那两名刀疤脸大汉,更是如同两尊被冷汗洗刷过的石雕,僵立在门口。
他们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先前那点仗势欺人的倨傲早已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骇然与后怕。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足以轻易夺取他们性命的诡异存在,在这对年轻男女堪称行云流水、狠辣果决的配合下,短短十几秒内就被彻底镇压、封印!
这不仅仅是实力上的碾压,更是那种临危不乱、精准狠辣的素质,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战栗和敬畏。
薛婆婆介绍来的委托……果然都有蹊跷!
许砚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将封印好的陶罐收起。
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深潭,看向惊魂未定的李福贵:
“李先生,根源已除,后续清理一下这个角落,多通风透气即可。”
随后,他转向门口,目光落在两名态度已变得无比躬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惧意的大汉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们的事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不过,得加钱。”
许砚那句平静的“得加钱”,如同在尚未完全散尽硝烟的房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清淅地荡进两名刀疤脸大汉耳中。
若是之前,这近乎勒索的话足以让刀疤脸暴起。
但此刻,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只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的仿佛是方才亲眼所见的、那电光石火间的生死交锋和眼前这两人展现出的恐怖实力所带来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劫后馀生的微颤,腰身不自觉地又弯了几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顺,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许先生,您说得对!必须加!绝对要让您二位满意!”
他忙不迭地应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砚的脸色。
“我们老板……是真遇上了天大的麻烦,就等着您二位这样的真神出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板已经备好了静室和茶水,诚心希望能当面和您详谈,条件……绝对优厚!”
许砚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走到桌边,动作看似随意地将那封印着“怨噬傀”的黑色小陶罐稳稳拿起,指尖在冰凉的罐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封印的牢固。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刀疤脸眼中,让他心头又是一紧。
他侧过头,目光与陈知微交汇。
陈知微正将镇魂铃收回布囊,感受到他的目光,她抬眼看来,眼中没有丝毫历经险境后的慌乱,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丝“你决定就好”的从容。
她甚至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一点对他刚才那句“得加钱”的细微揶揄。
“带路吧。”许砚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答应了一场普通的会面。
他率先向门口走去,步伐沉稳。
刀疤脸如蒙大赦,连忙侧身引路,姿态谦卑。
就在他们即将出门时,瘫坐在地的李福贵终于找回了一点魂儿,挣扎着爬起来,声音还在发抖:“大…大师!报酬…这报酬…”
许砚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半张脸,目光掠过李福贵,又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旁边毕恭毕敬的刀疤脸,声音清淅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规矩照旧。你是薛婆婆介绍来的,老价钱。把钱打到她指定的账户就行。”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象一道分水岭,清淅地划出了“熟人介绍”与“特殊委托”之间的价格鸿沟。
刀疤脸和他同伴的眼神瞬间闪铄了一下,心中已然明了——眼前这位爷,不仅本事大,规矩和价码也分得门儿清。
交代完毕,许砚不再停留,与陈知微并肩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淡淡焦糊味的屋子。
两名大汉紧随其后,态度比来时恭谨了何止十倍。
下楼时,陈知微轻轻碰了一下许砚的手臂,低声问:
“感觉怎么样?”
问的是他硬接那一击的消耗。
“没事。”
许砚简短回应,感受着体内灵能正在缓慢恢复,右肩的烙印也重归平静。
他目光扫过老旧楼道的阴影,心中对即将面对的“麻烦”和可能获得的“资源”有了更清淅的权衡。
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他们,已经展示了值得对方开出高价的能力。
再次坐上那辆改装过的奔驰商务车,车内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与来时那种隐含胁迫的沉默不同,此刻的寂静里充满了敬畏与小心翼翼。
刀疤脸和他的同伴几乎将自己缩在座椅里,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一丝多馀的声响会惊扰到后座那位刚刚徒手扼杀恶灵的年轻人。
只有引擎低沉平稳的嗡鸣,如同此刻众人压抑的心跳。
许砚靠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眼帘低垂,看似在闭目养神。但他搭在膝上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在柔软的面料上轻轻划动,勾勒着某种能量的轨迹。
这是他快速梳理思绪、消化战斗消耗时不易察觉的习惯。
车辆行驶平稳,但每一次微小的转弯或变速,都让车内凝固的空气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忽然,他感到手背一暖。
是陈知微的手轻轻覆了上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他掌心,指尖在他手背上短暂停留,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许砚睁开眼,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目光。
车厢内光线昏暗,但她眼中的关切清淅可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独属于他们之间才懂的嗔怪——怪他又冒险硬扛。
他低头摊开手心,是一块桂花糖,油纸边缘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剥开糖纸,将清甜的糖果放入口中。
一股温和的、带着花香的暖流悄然化开,稍稍抚平了灵能过度消耗带来的细微抽痛。
“没那么娇气。”
他低声说,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顺手将那张皱起的糖纸仔细迭好,放回她手里。
这个自然而锁碎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他们之间的亲密与默契。
前排,刀疤脸通过后视镜捕捉到了这短暂而温馨的交互,眼神微动,心中对这两人的关系评估再次刷新,将“重要伙伴”的标签钉得更牢,态度也更加审慎。
车辆此时已驶离主干道,窗外的景致逐渐从繁华转向疏朗,最终拐入一条被高大乔木屏蔽的私密车道。
车轮碾过精心铺设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前方,一堵高大的青灰色院墙映入眼帘,墙头覆盖着茂密的爬藤植物,一扇厚重的、看似古朴实则嵌着精密传感器的木门紧闭着。
车刚停稳,还未熄火,许砚便敏锐地察觉到至少三道不同频段的灵能探测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从不同方向扫过车身,带着审视与警告的意味。
门口站着的两名“保安”,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太阳穴微微鼓起,气息绵长沉稳,绝非普通安保人员。
“二位,请稍等。”
刀疤脸语气躬敬,率先落车,与门内的人进行了一番简短而高效的身份核验。
那扇厚重的木门才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其后幽深静谧的庭院。
许砚与陈知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此地,非同一般。
在刀疤脸的引导下,他们穿过庭院,步入一条回廊,最终被引至一扇雕花木门前。
门被推开,一股淡雅沁人的檀香混合着顶级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一间格调高雅、陈设古朴,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低调奢华的茶室,展现在他们面前。
茶室静谧,檀香袅袅。
一位身着深色中式盘扣上衣的中年男人端坐在主位,并未起身。
他约莫五十上下,面容儒雅,但那双眼睛却如古井深潭,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手中不紧不慢地盘着一串色泽沉郁的念珠,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定力。
然而,许砚一踏入茶室,便敏锐地捕捉到,在那份从容之下,一丝极淡却无法完全掩饰的焦虑,如同水底暗流,搅动着周遭的气场。
此人,正是韩文山。
他的目光在许砚和陈知微进门时便已抬起,没有立刻寒喧,而是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先在许砚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随即又落到陈知微身上,对她手中那古朴的罗盘和沉稳的气度也投去一瞥。
这短暂的审视,无声却带着分量。
“许先生,陈小姐。”韩文山终于开口,声音平稳醇厚,带着一种自然的、不容置疑的主人气场,“鄙人韩文山。林主管再三推崇,言二位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姿态是邀请,而非迎接。
“请坐。”
他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热情,这份克制本身,就彰显了他的身份和此事的分量。
许砚淡然颔首,与陈知微一同落座。
陈知微目光沉静,并未因对方的气势而有丝毫局促,她将罗盘轻轻置于膝上,姿态自然,表明了自己并非仅仅是跟随者。
穿着旗袍的茶艺师无声上前,动作行云流水地为三人斟茶,茶汤色泽清亮,香气扑鼻。
韩文山没有碰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许砚身上,直接切入内核,但语气依旧控制得极好:
“林主管说,二位擅长处理一些……‘常规’手段无法解决的麻烦。尤其是‘无害化’处理,颇有独到之处。”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许砚的反应。
“我这边,恰好遇到了一件这样的‘麻烦’,关乎一位顶尖研究员的安全,以及一个……绝不能失败的项目。”
许砚没有接话,只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的温热,目光平静地回视韩文山,等待下文。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在衡量,也在施加压力。
韩文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但每个字都清淅有力:
“李博士,我们的首席研究员。他的私人实验室,近期成了‘异常’的重灾区。仪器诡异地记录下不该存在的数据,保密文档上浮现无法解读的血色印记,值守人员声称见到无法被捕捉的‘影子’……”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凝重,“而李博士本人,精神状况急转直下,恍惚,失忆,甚至……会吐出一些古老而禁忌的音节。”
“我们尝试过内部处理,也请过外援。”韩文山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请过外援”的平淡叙述下,隐含了失败的沉重,“结果,不尽如人意。有一位,甚至因此精神受创,至今未能恢复。”
这时,陈知微轻声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角力:
“韩先生,之前的介入者,是否留下了具体的调查报告?或者,关于那些‘禁忌音节’,是否有录音留存?”
她的提问专业且切中要害,瞬间展现了她的价值,并非仅仅是许砚的附庸。
韩文山目光转向陈知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陈小姐心思缜密。部分数据有留存,但涉及内核机密,需要二位正式接手后,才能开放。至于那些音节……”他摇了摇头,“无法被设备稳定记录,听过的人,描述也各不相同,但都指向……某种不应存在的古老意识。”
他重新看向许砚,抛出了真正的筹码,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商界巨擘的决断力:“我知道风险。所以,报酬,必须与风险对等。除了任务大厅承诺的现金与资源渠道,我韩家,额外提供三块标准单位的‘蕴神玉’。”他紧紧盯着许砚的眼睛,不容拒绝地继续道,“并且,开放我韩氏集团内部的高级情报网络权限,为期一年。我相信,这其中有些信息,会对许先生正在查找的某样东西……有所帮助。”
蕴神玉!情报网络!
韩文山最后那句话,更是意有所指,仿佛知道许砚在查找“镇魂铁”!
这份洞察力和资源能力,让许砚心中凛然。这位韩先生,远比他表现出来的知道得更多。
许砚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没有立刻去看陈知微,而是迎着韩文山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缓缓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听起来,李博士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许砚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专业的审慎,“在见到他本人,并完成初步评估之前,任何承诺都是不负责任的。我们需要先确定,纠缠他的‘东西’,是否还在可控范围内,以及……它到底想要什么。”
他没有被丰厚的报酬冲昏头脑,反而展现出了超出年龄的冷静与专业。
这份定力,让韩文山眼中最后一丝审视化为了真正的重视。
韩文山身体微微后靠,第一次端起了自己那杯早已微凉的茶,嘴角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弧度:“很好。谨慎是美德。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送二位去‘静心斋’。”他抿了一口茶,补充道,“我会通知那边,全力配合。希望二位,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才重新开始流动。
这场短暂的会面,没有剑拔弩张,却在平淡的言语和细微的动作中,完成了一次彼此实力和心性的试探。风暴的中心,那位身份特殊的李博士,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而许砚和陈知微都知道,韩文山给出的,既是通往宝藏的地图,也可能是踏入深渊的邀请。
车辆驶入一处名为“静心斋”的独立园区。
与其说是居所,这里更象一个高级别的私人研究堡垒。
高耸的围墙、隐蔽的摄象头、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能量屏障波动,都昭示着此地非同寻常。
穿过几道需要身份验证的自动门,助理引着他们进入主建筑内部。
内部是冰冷的极简科技风格,纯白的墙壁,无缝拼接的发光天花板提供着恒定却缺乏温度的光线,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微响,一切都显得过于规整、洁净,甚至……缺乏生机。
“这里的能量场不对劲。”
陈知微几乎是立刻低声对许砚说道,她手中的罗盘指针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粘滞的速度微微偏移,仿佛探测的目标被包裹在厚重的油脂里。
许砚微微颔首,他的灵觉感知更为清淅。这里并非寻常闹鬼之地的阴冷死寂,而是一种被强行“梳理”和“压制”过的粘稠。
就象有人用强大的力量,将原本混乱的能量场强行抚平、禁锢,试图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平静。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却掩盖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陈旧书卷和某种奇异化学试剂的甜腻气息,这气息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
助理带着他们来到二楼一扇厚重的合金门前,门上看不到任何常规的锁具或把手。
“博士他……近况特殊,”助理的语气带着谨慎,“他对能量‘频率’异常敏感,尤其是……陌生的波动。”他通过腕表发出指令,合金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
门开的刹那,一股混杂着高度焦虑、智力上的极端偏执、以及某种近乎燃烧生命般的奇异亢奋的精神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冲击着许砚和陈知微的感官。
房间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象是一个书房与前沿实验室的怪异结合体。
一侧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语言的典籍和论文;另一侧则摆放着几台处于静默状态的精密仪器和一个巨大的交互式电子白板。
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式和分子结构图,笔迹潦草而急促。
一个瘦削、头发花白凌乱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几乎将整个人贴在白板上,用笔疯狂地书写着,笔尖与板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身影猛地一顿,随即象受惊的动物般骤然回头——正是李博士。
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但那双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如同发现神启般的光芒。
“谁?!是谁进来了?!”
他的声音尖锐得刺耳,目光如同两台高速扫描仪,瞬间掠过助理,然后死死锁定在许砚和陈知微身上。
他的视线在许砚身上停留最久,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和探究的神情。
“你的频率……不对!”他丢开笔,跟跄着向前几步,伸出沾满各色墨水污渍的手,直指许砚,“太稳定了!稳定得不自然!象……象是被某种绝对秩序‘锁死’了!这不可能!除非……”
他眼神中的狂热更盛,似乎想扑上来触摸许砚,亲自“测量”这种异常。
助理想上前阻拦,许砚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许砚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承受着李博士那神经质的审视,同时他的灵觉如同精细的雷达,快速扫描着整个房间。
他注意到了几个细节:
房间角落布置着几个非标准的、造型奇特的能量感应器,它们发出的微弱波动正与房间中央那股“粘稠”的能量场隐隐共鸣;
电子白板旁边的一个密封营养槽里,某种培养菌落呈现出不正常的、过于鲜艳的荧光色;
空气中那股甜腻气味,源头似乎是来自李博士研究服上一个敞开着的小试剂瓶。
不是被动侵蚀,是主动引导和囚禁。
一个清淅的结论在许砚脑中形成。
他迎着李博士那探究到近乎疯狂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象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表象:
“李博士,你并非它的受害者。你是在……试图驯服它,研究它,甚至将它作为你实验的‘催化剂’,对吗?”
这句话如同冰水泼面!
李博士脸上的狂热瞬间冻结,转为一种被彻底看穿秘密的惊骇与苍白,他跟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你在污蔑我的研究!”
“污蔑?”许砚的目光扫过那些自制感应器和异常的营养槽,“这里的能量场被精心‘修饰’过,你在试图观测它,引导它,利用它的力量来突破你研究的瓶颈。这些设备,就是证据。”
陈知微此时也上前一步,她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明确地指向那些感应器所在的方向,发出细微的嗡鸣。
“能量在被主动抽取和汇聚,博士,你在玩火。”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
真相,在两人精准的观察和犀利的言辞下,已无处遁形。
李博士并非单纯的受害者,他是一个主动打开潘多拉魔盒,并试图掌控盒中恶魔的……疯狂科学家。
就在许砚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骤生。
并非预想中的阴风怒号或鬼影重重,而是来自李博士那看似严谨的实验室本身,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畸变。
房间右侧,一个密封的营养槽内,原本稳定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菌落,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骤然沸腾。
“咕嘟咕嘟——”
粘稠的培养基剧烈翻滚,菌落以违背生物学规律的速度疯狂增殖、扭曲,颜色瞬息间由幽蓝化为一种不祥的、仿佛沉淀着无尽污秽的紫黑色,瞬间填满并挤压着强化玻璃槽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与此同时,“嘀”的一声轻响,李博士腕上的智能手表屏幕自动亮起,却不是常规界面,而是无数扭曲、蠕动、如同微观虫豸聚合而成的诡异代码疯狂滚动,发出一种高频、细微却直刺脑髓的“嗡嗡”噪声。
“闭嘴!闭嘴!你们这些低维度的杂音!干扰我思考!”
李博士猛地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对着腕表歇斯底里地咆哮。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触及那紫黑色的营养槽,眼中竟又爆发出一种病态的、近乎朝圣般的狂热,“看!看到了吗?全新的代谢模式!突破了理论极限!这是‘他’的恩赐!是真理的启示!”
他的精神在极致的痛苦与扭曲的狂喜间剧烈摇摆,如同风中残烛。
而那股潜藏的恶意,似乎被许砚的精准洞察和李博士的失控彻底激怒。
不再掩饰,不再试探。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侵蚀性与混乱意志的精神冲击,不再是弥漫的威压,而是如同蓄谋已久的毒蛇,骤然凝聚成一股无形的尖针,无视空间距离,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许砚的眉心。
这一击,阴毒而精准,远超“怨噬傀”的野蛮冲撞,旨在直接污染、瓦解意识内核。
许砚闷哼一声,身形微晃,感觉仿佛有一根冰锥狠狠凿入脑海,搅动着他的思维,连右肩的“渊”之烙印都传来一丝被亵读般的微弱悸动。
但他眼神依旧清明,在冲击临体的刹那,他已敏锐地感知到这股力量与房间内某个能量节点,那个自制感应器存在着微妙的共鸣与依赖。
“师兄!”
陈知微的惊呼带着真切的担忧,她手中的镇魂铃几乎同时摇响,清越的铃音化作一圈圈柔和的银色涟漪,试图涤荡、削弱那精神尖针的锋芒。
然而,许砚并未选择以蛮力硬撼,或是仓促动用相机。
电光石火间,一个更为巧妙的策略在他脑中成形——借力打力,断其爪牙。
他强忍着识海被侵袭的不适,眼中银芒如电,竟主动放开一丝防御,引导着那股狂暴的精神冲击,如同引导洪水,将其部分毁灭性的能量,沿着那微妙的共鸣连接,狠狠地导向墙角那个正在幽幽闪铄的自制能量感应器。
“嘭——!”
一声短促而剧烈的爆鸣!那感应器根本无法承受如此集中而污秽的能量冲击,瞬间过载,外壳炸裂,冒起一股混杂着焦糊组件和阴冷气息的黑烟。
奇妙的是,就在感应器炸毁的同一刻:
营养槽内沸腾的紫黑色菌落如同被掐断电源,瞬间萎靡、黯淡下去;
李博士腕表上滚动的诡异代码戛然而止,屏幕碎裂;
那股侵袭许砚识海的冰冷精神冲击,也如同被斩断了源头,威力骤减,迅速消散。
一切异常,骤然平息!
只剩下营养槽轻微的“滋滋”馀响和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
李博士象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地,眼神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劫后馀生般的空洞与深入骨髓的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斗。
许砚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
他走到李博士面前,蹲下身,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对方混乱的意识里:
“博士,你引来的,不是可供你驱使的工具。它是一个拥有高度智慧和恶意的猎食者。你自以为是的实验,在它眼中,不过是为自己培育更可口‘点心’的过程。你,你的智慧,你的生命,都只是它餐桌上的一道菜。”
他站起身,无视李博士因极度恐惧而骤缩的瞳孔,转向脸色发白的助理和面露忧色的陈知微,语气沉稳而冷静:
“情况很棘手。这东西的‘根须’已经通过这些自制设备,深深扎进了李博士的研究体系,甚至可能与他自身的生命磁场产生了共生式的纠缠。强行拔除,无异于对博士进行一场成功率极低的精神外科手术。”
他对助理吩咐,话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立刻通知韩先生:第一,我们需要李博士从项目开始到现在的全部研究日志、实验数据,尤其是他的私人笔记,特别是涉及‘能量源捕获’和‘异常现象’的记录。第二,这里立刻实施最高级别的物理与灵能双重隔离,切断它可能的一切外部联系和能量补给。”
最后,他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炸毁和未炸毁的感应器,补充道,语气意味深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查清楚,这些‘巧妙’设备的来源。是谁,给了李博士捕捉并‘研究’这种存在的灵感与技术。”
这个任务的性质已然改变。
它不再是一场简单的驱魔,而是一场与高维恶灵争夺宿主生命与理智的残酷战争,一场必须在对方完全消化“猎物”之前,找出其弱点并予以精准打击的智力博弈。
平静的“静心斋”,此刻在许砚眼中,已化作了危机四伏、步步杀机的无形战场。
许砚的话语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将“静心斋”华丽的表象层层剖开,露出内里狰狞的真相。
助理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他手指微颤地接通加密通信,向韩文山汇报时,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