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既能完美收敛生者气息,却又需以魂魄之力为食粮,正是其霸道之处,也是其危险所在。寻常镇魂玉岂有这般特性?周师傅既与此蝉相伴,想必深有体会。”
这番话精准地道出了黑色玉蝉最内核的特征与矛盾之处,每一个细节都直指本质。
这正是《十八门秘录》中关于此等秘宝的记载,若非真正知晓其根脚来历,绝不可能说得如此确切无疑。
陈知微此言一出,等于直接摊牌,表明他们对此物知之甚深,绝非可以随意糊弄之辈。
周文斌眼神剧烈闪铄,陈知微的话,象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心中的某个保险箱。
对方可能真的知道玉蝉的来历。
“哼,知道点皮毛又如何?”周文斌强自镇定,但语气已不如之前强硬,“就算它原本有主,落到我手里,就是我的机缘!”
“机缘?”许砚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周师傅,你修炼的《十八门秘录》恐怕并非全本,或者……你根本不得其法吧?否则,以你的资质和多年的苦功,何至于只能驱使些不成气候的游魂,连一个象样的e级鬼将都难以召唤?甚至不得不借助‘食秽鬼’这等饮鸩止渴的方式来提升阴功,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这番话如同毒针,狠狠扎进了周文斌的痛处!
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这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不甘与痛苦!
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这门秘技,对方又是如何知晓,而且连自己能召唤鬼魂的等级都一清二楚。
“你放屁!”周文斌低吼,周身阴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你懂什么?!那是师父偏心!是我传承不全!”
“传承不全?”许砚冷笑,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气势竟逼得周文斌凝聚的阴气一滞,“真正的《十八门秘录》内核,在于‘通幽’与‘御魂’,讲究的是以自身灵念为引,沟通并驾驭更高层次的存在,而非依靠外物污秽!你走错了路,炼岔了气,反而怪传承不全?”
就在这时,陈知微适时地抬起手,掌心托着那枚古朴的镇魂铃,她没有摇晃,只是让其自然散发着一种纯净、安宁的波动,与周文斌身上混乱污浊的阴气形成鲜明对比。
她轻声开口,却如同在周文斌混乱的心湖中投下一颗定心石:
“周师傅,‘食秽鬼’的反噬已深入你的心脉,若再不拔除,下次子午之痛,恐伤及魂魄本源。我师兄的‘净阴符’乃正统克制之法,并非虚言。玉蝉于你,虽是宝物,但终究是外物,解法救的却是你的道途和性命。孰轻孰重,您心里应该清楚。”
许砚和陈知微,一个言语犀利,直指道途根本错误,一个气息纯净,点明性命攸关的危机。
两人配合默契,软硬兼施,既展现了深不可测的见识,又给出了实实在在的解决方案和台阶。
周文斌脸上的愤怒、不甘、怀疑剧烈地交织着。他死死盯着许砚,又看了看气度沉静的陈知微,尤其是她手中那枚让他躁动阴气都略微平复的镇魂铃。对方不仅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更点出了他修炼的根本谬误,这绝非普通讹诈能做到。
但就此交出玉蝉,他心有不甘!
那不仅是宝物,更是他十年隐忍的像征。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阴气在平息与爆发间剧烈波动之际,许砚藏在袖中的手指极其隐秘地一弹,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灵能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扰动了周文斌体内那原本就被“食秽鬼”侵蚀、极不稳定的气机节点。
“呃啊——!”
周文斌猝不及防,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佝偻下去。
他双手死死捂住丹田位置,脸上血色尽褪,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尖锐的阴寒刺痛,如同无数冰针在他经脉脏腑内疯狂攒刺。
正是“食秽鬼”前引动、加剧发作的迹象
他试图运转阴气抵抗,但那污秽的反噬之力如同跗骨之蛆,越是抵抗,侵蚀得越是猛烈,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
许砚冷静地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直到周文斌几乎要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时,他才上前一步,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净阴符”残页上散发出的纯阳气息,迅疾地点在周文斌的膻中穴上。
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暖流瞬间注入,虽未能立刻驱散反噬,却如同在无边寒夜中点燃了一簇篝火,强行将那肆虐的阴寒刺痛压制、隔绝开来。
周文斌猛地喘过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获救,瘫软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浑身已被冷汗浸透,看向许砚的眼神充满了惊悸与后怕,更有一丝难以置信。
对方不仅能看破,竟还能如此精准地引动和暂时控制这反噬?!
“现在,”许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相信我了吗?这反噬,我能解。玉蝉,换你道途和性命,这个选择,还难做吗?”
周文斌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最后一丝挣扎也消失了,只剩下劫后馀生的虚弱和彻底认清现实的颓然。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只是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他再不敢有丝毫尤豫,用颤斗的手扶着墙壁,跟跄着转身回到屋内。
片刻后,他捧着那个古朴的木盒走了出来,几乎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将它递到许砚面前。
“拿…拿去……”他的声音嘶哑干涩,“玉蝉…给你们…救我…”
许砚接过木盒,打开确认那枚通体漆黑、薄如蝉翼的玉蝉安然躺在其中后,利落地收起。
随即将那张“净阴符”塞入周文斌手中。
“此符可保你今夜无虞。明日此时,我必来为你彻底拔除。”许砚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
周文斌紧紧攥住那张符录残页,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看着许砚和陈知微转身离去,消失在巷弄的黑暗中,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之败,固然狼狈,但对方展现出的手段和对“道”的理解,却让他隐隐看到了一丝……挣脱泥潭、走上正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