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黎念重新回到了殓尸所秽工的日常生活中。
自从处理完那批狼妖尸体后,所里的活计清闲了不少,偶尔才有几具妖魔尸首需要处置。
这份难得的平静,反倒让黎念过了段安稳日子。
而在建阳城内,徐家与长空武馆的变故,早已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茶楼酒肆里,总能听到这样的议论:
“听说了吗?徐家这次可是惹上大麻烦了。”
“先是家主暴毙,现在连那位声势正旺的赘婿也折了一个开元境一个贯通期啊,说没就没了。”
“对外说是遭遇了妖魔,可这说辞,谁信?”
“如今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找不出来,这百年世家怕是要垮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徐家正显露倾颓的姿态。
各处分号频频发生冲突,城外药田也屡遭侵扰。
这分明是各方势力在试探虚实。
更讽刺的是,徐家内部为了争夺仅存的宝药,吵得不可开交。
仅存的几位贯通期徐氏族人各怀心思,都想将宝药优先用在自己身上,指望能率先突破开元境,执掌家族大权。
至于长空武馆,境况同样凄凉。
对外宣称老馆主漆万钧一夜暴毙后,其孙漆宇凡竟将《破云枪诀》与《流云息法》两门镇馆绝学悉数上交妖魔司,换得了一个武卒身份的虚名庇护。
这般自断根基的举动,在建阳城内也引来了不少非议。
如今武馆门庭冷落,弟子直接被遣散了大半,只剩几个念旧情的老弟子勉强支撑着场面。
而那位少馆主自那日后便深居简出,再未公开露面,据传正在闭关苦修。
这分明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怕被报复才出此下策。
奇怪的是,无论是徐笃行的真正死因,还是追杀徐妙容一事,徐家和长空武馆都对此讳莫如深。
两家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绝口不提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晓他们之间曾有过怎样的勾连。
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恰巧同时发生、毫无关联的两桩倒楣事罢了。
在这段平静的日子里,黎念抽空完成了王承业的遗念。
他趁着夜色摸到徐府门前,果然在右首石狮底座下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金锭。
这位徐家赘婿表面上对徐家忠心耿耿,处事谨小慎微,暗地里却早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不仅积攒了一笔财富,还在外另娶妻室,生下了一个儿子。
将钱财交给那对母子后,黎念如愿从王承业身上抽取到了圆满境界的《磐石长拳》。
与叠浪刀法的凌厉攻势不同,这门拳法重在守势,讲究稳扎稳打,倒是补全了他武学体系中的一环。
至于漆万钧的遗念
黎念将《血煞燃窍术》稍作“修饰”后留在了长空武馆的密室中。
不仅弱化了修炼代价,更将适用范围刻意改写成“更适合内壮期修炼”。
这般改动之下,漆宇凡定会以为这是祖父留下的秘传,若能借此突破贯通期,也不会对黎念构成威胁。
这日清晨,黎念照例来到殓尸所的地上局域,将昨日处理好的妖魔材料一一呈交给赵行。
赵行仔细清点着那些分类整齐、处理得当的材料,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错,去吧。”
看着黎念离去的身影,赵行暗自点头。
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办事却格外老练可靠。
自从黎念接手这份差事以来,从妖魔尸首的分类、材料的拆解处理到最后的整理上交,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赵行已经很久没有为地下空间的事务操过心了。
他甚至有一段时间都没有亲自去过地下空间了。
这份省心让他对黎念越发赏识。
赵行这段时间心情很是不错。
他慵懒地靠坐在门口的木椅里,目光随意地扫过院落。
当看到正在练拳的邵武泽时,他忽然直起身子,扬声喝道:
“气贯双足,力从地起!记住,要的是那股子爆发力!”
“是!大人!”
场中的邵武泽闻声而动,原本沉稳的拳架骤然一变。
只见他双足踏地,腰背如弓,双拳如炮锤般轰然击出,空气中竟隐隐传出破空之声。
“好小子,一点就透。”
赵行满意地眯起眼睛,暗自点头。
这般悟性,确实对得起他特意争取来的这门上品武学《崩山劲》。
这门上品拳法讲究一个“崩”字诀,发力刚猛暴烈,练到高深处足以开碑裂石。
与原先那门粗浅的下品武学《百炼伏妖拳》相比,威力简直天差地别。
邵武泽展露出的武学天赋着实有些超出赵行的预期。
短短半月时间,竟已将这门以难练着称的上品拳法练到了接近小成的境界。
此刻看他每一拳挥出,已然初具崩山裂石之势。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最让赵行感到意外的是,就连那位向来不苟言笑、性情古怪的岑所丞,竟也对邵武泽表现出了难得的亲近。
这位岑所丞虽然修为尽失,却是殓尸所里资历最老、地位最特殊的存在。
往日里别说让人推着散步,就是谁多凑近说两句话,都要被他冷着脸斥退。
那些绞尽脑汁想要讨好他的各组组长,没一个能入他眼。
可偏偏就是这个新来的邵武泽,竟得了老所丞的青眼。
不仅允许他随侍左右,还会主动与他闲聊,这般破天荒的待遇,在殓尸所里还是头一遭。
望着邵武泽在晨光中练拳的身影,赵行心头忽然一动。
岑所丞的八十大寿将至,他心心念念的那枚狼妖内丹,正好能治愈自己多年的暗伤。
原本还在发愁该如何讨得老所丞欢心,如今看来
“莫非这小子,真是我的福星?”
赵行摸着下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在木轮碾过石板的细响中,岑所丞那架陈旧的轮椅缓缓行来。
他腿上依旧盖着那条触感冰凉的毯子,虽可见几处磨损破洞,质地却温润如玉,在晨光下隐隐流转着幽光。
“邵小子,”枯槁老人朝场中唤道,“推老夫走走。”
正在练拳的邵武泽闻声立即收势。
他记得赵行的嘱咐,平日只需专注练武,不必分心他事,唯独这位老所丞吩咐时,定要顺从。
少年下意识望了赵行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快步上前:“哦!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