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逝者呼唤(1 / 1)

回春堂的药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闷热的空气里,其间还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闻着让人心头发紧。

秋灵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这觉睡得并不安稳。意识像是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寒潭,冷意从骨头缝里往外渗,浑身打着寒颤,仿佛被人扔进了冰窖。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用指尖探她的脖颈,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又有温热的毛巾敷在额头上,带来片刻的舒缓,可暖意转瞬即逝,很快就被更深的冷意取代。苦涩的药汁一勺勺喂进嘴里,顺着喉咙滑下去时,带着刺辣的痛感。她想张嘴说些什么,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怎么也掀不开,只能任由黑暗将意识再次吞噬。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周军医站在床前,伸手探了探秋灵的额头,又翻了翻她的眼皮,重重叹了口气:“这就已经发热了,喂了那么多退烧药,一点用都没有。”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军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本还盼着他能熬过来。可这会烧得越来越厉害,浑身烫得像块烙铁,一点不见好。”

一个助手在旁低声补充:“方才又吐过血,虽然不多,可颜色深得很,发黑。”

周军医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秋灵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最终只能吩咐道:“今晚都警醒着点,轮流守着,莫要睡死了。”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灌了铅,“看他能不能退热,不退的话,怕是没救了。”

帐里的军医、学徒和助手们都沉默了,脸上或多或少露出惋惜的神色。

这一夜,回春堂里格外安静,只有守在秋灵床边的助手偶尔翻动炭火的声响,“噼啪”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几个助手轮流守着,不时给她换额头上的毛巾,或是喂些温水,可她始终毫无反应,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高烧一点没退,反而烧得更凶了。周军医也来瞧了好几次,每次都只是摇头,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秋灵就那样安静地躺着,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沉浮,偶尔能听见耳边模糊的说话声,却辨不清是谁,说的是什么。胸口的烧伤处早已麻木,反倒是内脏深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里面搅动。

东方第一缕微光刚要透进帐子,天快亮了。秋灵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喉间发出一阵模糊的呜咽,紧接着,一口黑褐色的血从嘴角喷涌而出,溅在身下的干草上,像绽开一朵诡异而凄厉的花。

之后,她便彻底没了动静,陷入深度昏迷。无论众人怎么呼唤,怎么轻拍她的脸颊,她的睫毛都没再颤动一下,仿佛魂魄已离体而去。

周军医闻讯赶来,看到那口黑血,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最后闭上眼睛,缓缓道:“内脏怕是已经腐坏了。高烧不退,陷入昏迷,进气多,出气少……没救了。”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送军爷去长明灯那边吧。”

长明灯,是军营后方的一片角落,专门安置那些奄奄一息、等待咽气的伤兵,是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站。

助手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转身去唤了后勤的两个士兵。两人抬着一副简陋的担架进来,小心翼翼地将秋灵移上去,盖上一块粗布,遮住了那一身触目惊心的绷带。

而后抬着秋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回春堂,往更后方那片安静得近乎死寂的角落走去。晨风吹过,掀起粗布的一角,露出她缠满绷带的胸口,在熹微的晨光里,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孟浩等人很快也得知了消息,得到军医一句“不行了,送长明灯了”,便各自移开了目光,再没过问。秋灵就此离开了前线所有人的视线。

紫铜关西面的城墙下,孤零零立着一间破木屋。木板拼接的墙早已朽坏,四处漏风,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随时都会散架。这里是长明灯,却少见灯火,只有白天漏进的光线,勉强照亮屋里昏暗而肮脏的景象。

药味在这里稀薄得几乎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伤口腐烂的恶臭,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呛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屋里铺着一层发黑的脏草,七八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大多气息奄奄,双目紧闭。在回春堂还能听见的呻吟,到了这里也变得微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气若游丝的喘息,像是风箱漏了气。

后勤的两个士兵抬着秋灵进了外屋,他们将担架放在墙角的空地上,对守在这里的李后勤道:“老李,这军爷还有口气,你费心给换身干净衣服,让他走得体面些。”

李后勤是个精瘦的汉子,敷衍的笑:“知道了,放下吧。”

等那两人转身离开,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微光。李后勤瞥了眼担架上的秋灵,眉头皱了皱,语气里满是嫌弃:“都要死了,还讲究什么体面?”他蹲下身,粗鲁地扯掉秋灵身上盖着的粗布,“等断了气,直接扒了这身衣服,不是更省力?”

说罢,他便再没多看秋灵一眼,拖死猪一样,将她拖进里屋,随手扔在墙角,转身走出屋,关上门,在外屋翘着二郎腿坐下,眯着眼哼着小曲,将屋里的人连同那浓重的恶臭,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秋灵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像坠入无底的深渊。身体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虚无和冰冷,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就在这时,她眉心深处,一点微弱的冰色光芒悄然亮起,被一层淡淡的黑光包裹着,缓缓游移,最终落在了她的胸口。

那冰色的光球悬在她腐烂的内脏上方,微微闪烁着,像是寒夜里一点微弱的星火,散发着极其稀薄的暖意,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渗透进周围的血肉里,无声地滋养着那濒临熄灭的生机。

屋外的李后勤对屋里的一切毫不在意。每天清晨,他不过是进屋走一圈,麻木地探探那些躺着的人的鼻息,遇上断了气的,就拖出去埋了,根本不会费心去留意谁还在发热,谁的呼吸又弱了几分。

于是,他自然没发现,墙角那个被遗忘的“少年”,额头上的滚烫正在一点点退去,不再是那种灼人的高热。他更没发现,那冰色光球的存在,以及它所做的一切。

长明灯里的日子,像是被无限拉长的黑夜,分不清昼夜。秋灵躺在脏草上,意识时断时续,像风中残烛般明灭。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没了声息,然后被李后勤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扔进远处的乱葬坑,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腐臭味越来越浓,混着风沙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干燥气息,呛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声音,气若游丝:“我饿……给口……汤喝吧……求……求求您……”

是她边上那个断了腿的士兵,昨天还能哼哼两句,今天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声音细得像一根即将绷断的线。

屋外传来李后勤不耐烦的嗤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吃?浪费粮食!”他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催促,“抓紧死,老子还等着交差呢,别耽误老子时间。”

秋灵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饥饿,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五脏六腑,空得发疼。可她连动一动手指都难,更别说开口讨食了,只能任由那股空落落的疼蔓延开来,和胸口残留的灼痛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仅存的意识。

那个断腿的士兵还在挣扎,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这里……是哪里?我……要见……队长……”他似乎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自己只是被安置在了后方,养好了伤还能归队。

李后勤烦了,隔着门吼道:“这里是死人屋!进了这儿,就别想再见到你的队长了!赶紧死,别耽误大爷做事!”

之后,那个声音便没再响起。秋灵不知道他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断了气,她的意识也很快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再次陷入昏迷。

又不知过了多久,长明灯里彻底安静下来。

秋灵身边躺着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青灰色的皮肤紧绷着,五官扭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李后勤大概是躲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木板缝隙的呜咽声,像谁在低声哭泣。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伏在秋灵身边。那形状像是个人,却又完全不是人的模样——一团若有若无的黑影,像烟又像雾,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根本看不清五官。

黑影一只冰冷的、没有实体的“手”抚上了秋灵的脸颊,触感像是深秋的露水,带着刺骨的凉,却又奇异地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

紧接着,一个低沉而模糊的声音在秋灵脑中响起,一声又一声,带着难以言喻的急切与温柔,像是穿越了无数时空而来,直抵灵魂深处:

“灵灵……灵灵……”

那声音穿透了混沌的意识,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她沉重的意识之门。

“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秋灵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脏草。她不知道这黑影是谁,可这声“灵灵”,这熟悉的呼唤,让她冰封的心湖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滚烫的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

那黑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挣扎,抚在她脸上的“手”顿了顿,呼唤声更加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灵灵,醒过来……醒过来……要活下去……”

黑影微微俯身,那团浓雾般的轮廓似乎想离她更近一些,周围的寒意更重了,几乎要将空气冻结,可秋灵的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像寒夜里的一点星火,支撑着她不让意识彻底沉沦。

“灵灵……”

那呼唤还在继续,在空寂的长明灯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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