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教训的是！这是我们的疏忽。”在难堪的沉默中，首相罗吉斯提克斯头一个认错，“是我们太着急，总想着帝国不可一日无君，又想着趁现在各国使节还在京城，早点决定继承人选也好早点通知各国，却忘了应先安排皇帝的丧礼，请皇后恕罪！”
“请皇后恕罪！”首相都认错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居伊兹侯爵也不得不躬身请罪，他身后的罗吉斯提克斯看着，心里只觉得痛快：“哼，叫你总是以群臣领袖自居，现在也叫你尝尝吃瘪的滋味！”
“皇帝的丧礼事宜也必须在选继承人的会议上一并解决！”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必须列席旁听，这事还有谁反对？”
“我认为皇后说得在理。皇后毕竟是皇帝正式册封的妻子，记有其尊位和姓名的国书，也以皇室及帝国政府的名义递交给了各国使节，这事在昨天有目共睹。选皇帝继承人一事，绝不可能不听皇后的意见，否则这继承人也是无效。”老特雷维尔公爵也淡淡地说道，“各位试想一下，若是皇后不在场就选出了继承人，那人们会不会说我们趁着皇帝尸骨未寒就欺负皇后孤儿寡母呢？别忘了皇后年纪虽轻，但已有了艾琳娜这个女儿。我并非因与皇后有亲戚关系才讲这个话的，而是以帝国贵族的一分子才说这些的。”
“既然皇后要列席旁听，那自然是应该的。”居伊兹侯爵不得不妥协了，欺负孤儿寡母这个话一传出去，他们这些人就别想出门了，否则只怕会被愤怒的民众用口水淹死。在大陆历史上，权臣或外戚谋位的事不算少，可若是被人灌上“欺负孤儿寡母”的罪名，那这个人连一天权位都坐不了。
……
皇宫的会议厅位于皇宫正南宫门的附近，离我所在的寝宫并不太远，这也是卡休斯将寝宫修在那儿的原因，这样方便他随时与大臣们会面处理政务。
“皇后陛下驾到！”侍从官长本尼迪克特亲自引导着我在原卡休斯座位的侧边坐下，会议厅内早就挤满了人，此时都向我鞠躬行礼，我估摸着约有一百馀人。由于这是以皇后的身份首次在官方场合与帝国的权贵们见面，我刻意没有戴面纱，以显示我的亲切随和。当然，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是，在我心底也存着利用这个楚楚动人的容貌来博取同情的用意。
“皇后陛下，这里是各部的正、副长官和国内拥有议事权的贵族们，共计108人。此外，还有一些贵族因担任各地驻军长官和总督、高官等职位因路途太远就没有通知参加，不过他们在此都有驻京办的代表代为出席。”本尼迪克特见我落座，便以主持人身份向全场点头示意，同时向我解释起相关事项来，我这才知道这参会的各部长官和贵族中还有人代表着各地实权人物的利益。
“看来福雷斯特和北方军团也在此处有代表，他们应该会支持我，只不知是哪几位。算了，我还是不去找了，免得被人家说我结交外臣。”我微笑着向全场点点头，放弃了查找支持者的念头。这时我看到罗吉斯提克斯和居伊兹侯爵都分别在两边领头的位置坐下，特雷维尔公爵也紧跟着在罗吉斯提克斯下首坐下，其馀贵族和大臣都分别在两边落座，隐隐形成了两派。还有一些贵族和大臣干脆坐在离两边都有点距离的地方，似乎在表明他们哪方都不参加。
“一边是现有新政或部分新政的支持者，对现有新政不满但希望推行纠正后新政的特雷维尔公爵也属于其中，这些人可以称为改革派；一边是坚决反对任何新政的保守派。”我心里默默地记着这些人的脸，“这两派数差不多，还有一边是中间派，这中间派人数似乎挺多，差不多相当于前两派之和了。”
“按《帝国事务管理法》的规定，在本国皇帝突然离世且未指定继承人或皇帝指定的继承人不能履行职权的情况下，帝国重大事务委托‘帝国事务联席会议’投票决定。本次会议议题有两项：一是皇帝陛下的丧葬事宜；二是皇帝继承人的人选问题。本次参会人数108人，已达到‘帝国事务联席会议’总人数150人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此次会议合法、有效。”本尼迪克特庄重地点点头，“书记员，在记录时请特别注明，格陵普兰帝国皇后罗琳·安·阿尔弗莱德陛下，列席本次会议。”
“原来格陵普兰也有类似后世议会性质的东西。”虽然对我的姓被改成阿尔弗莱德很不爽，但对这个“帝国事务联席会议”我却暗暗点头赞同，“虽然避免了曹操式的权臣出现，但也会有效率低下的问题，我得速战速决，尽快摆脱这群人，不然我什么事也做不了。不过，我首先要做的是忍，先通过合法程序把权力拿到手再说。”
“在开始本次会议的议题之前，先听听验尸官与御医们的联合尸检报告。验尸官先生，请吧。”本尼迪克特拿着个小锤子敲了敲桌子，会议厅顿时安静下来，我也振奋着精神听去，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验尸技术有多强，只希望我做的手脚不会被发现。
“皇后陛下，各位大人！”验尸官是个高高瘦瘦、一脸严肃的人，他走到本尼迪克特先是朝我鞠了一躬，然后朝各个方面都点了点头，这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经与各位御医一同详检，确定皇帝卡斯斯·阿尔弗莱德皇帝陛下死因如下：皇帝陛下心脏部位的左心室微细血管里的血液没有流通，似乎被什么极微小的东西堵住过一样。”验尸官拿着份报告一字一顿地念着，“同时，在皇帝陛下的肺部也发现了类似的问题，似乎微细血管被什么东西堵过一样，这是导致皇帝陛下去世的直接死因。”
会议厅顿时大哗，我的心顿时也提了起来：“这个世界的解剖也这么细致了？虽然他们把毛细血管叫做微细血管，但居然也能找到血管被堵的证据，那他们是不是也懂得空气栓塞致命的道理呢？”
“这么说皇帝陛下是被人害死的吗？”有贵族高声叫了起来，现场有不少目光向我投来。
“没有证据表明皇帝陛下是被人害死的。微细血管与人的头发丝粗细差不多，要堵住这么小的微细血管就得用头发丝大小的东西，可我们查遍了皇帝全身也没发现这种东西。”验尸官摇摇头，“下毒也是不可能的，无论什么毒药都能在体内找出痕迹，最重要的是毒药在血管内只会引起两种反应：要么让血管破裂造成体内大出血，要么让血液凝固使之完全不流动，而不会仅仅让左心室和肺部的微细血管堵住，而其他地方的血液正常流动。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这么神奇的毒药。”
会议厅内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我也稍稍放下了心。果然这个世界的人们还不知道静脉注射空气会形成空气栓塞，最终导致人猝死的原理。为以防万一，这个原理我要带入棺材里。
“皇帝陛下身上完全没有外伤吗？”另一名贵族问道。
“皇帝陛下身上没有新的外伤，仅在左手臂的肘关节下方有几个极细微的小伤口，应该是睡觉或无意中用指甲抓的。这些伤口我们也仔细检查过了，都比头发丝大，所以就算真有什么东西能堵住微细血管，也不是从这几个小伤口进去的，何况也没有工具能把那些东西推送到心脏及肺部去。”验尸官顿了顿，“皇帝陛下之所以会出事，应该是前几天各位御医与格陵兰城的几位权威医生联合会诊时提出的原因，就是平时过于劳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和精力，加之昨天大婚时过于兴奋喝了太多的酒，导致心脏和肺部的微细血管血液不流通，最终不幸猝死。”
会议室内的贵族们不说话了，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前几天联合诊时医生们的警告，也记得卡休斯昨天婚礼上昏倒的事。现在验尸官联合御医进行全面解剖后提出的详细报告又证实了医生们的话，此刻就是再多疑的人也无话可说。
“各位大人若没有问题要问了，那我便告退了。”验尸官见全场无人再提问，便将报告交给了本尼迪克特，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上台时的礼节，便随同几位御医告辞而去。
“现在证实皇帝陛下并非外人谋害而死，那么不必进行全城紧急动员了。”居伊兹侯爵发了话，“请主持人开始下一议题吧。”
本尼迪克特点点头：“接下来要决定的是，皇帝陛下的丧葬事宜……”
这个议题很快便通过了，其实没什么可议的，无非就是决定要以多少预算、多大规模要办皇帝的丧事而已。国首相罗吉斯提克斯·德·霍亨索伦公爵全面负责此事，这项议题便迅速通过了。
接下来才是本次会议的重头戏，决定帝位归属于谁。所有的人都打足了精神，连中间派的那些贵族和大臣也不例外。
我就更不用提了，我表面虽然激动，心里却在暗暗算计要是我争权失败，该怎么调古路米入城、怎么让佩莱克提斯他们配合。
“我得先让毕夏普做好准备。”趁着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各派人物都聚集在一起谈论怎么协调时，我借口要“方便”走出了会议厅。
“皇后陛下，洗手间朝这边走。”亚莉克希亚一直守在门口，见我出来立刻贴心地为我引路。
“亚莉克希亚，我南下教皇国时你没有跟着去吧？”我漫不经心地问道，眼睛却四处搜寻着。
“没有，那时我还留在皇宫。听随着皇后陛下南下的几个姐妹说，教皇国那边有很多奇特的水果，象有一种闻起来很臭吃起来却很香的水果，她们都赞不绝口呢……”亚莉克希亚不知我的用意，在前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那种水果呀，叫榴莲。不过我却闻不得那种臭味，所以一口都没尝……”我慢慢地走着，可一直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就在我准备不顾惹人怀疑也要让亚莉克希亚去叫人时，迎面一个身着黑裙的妇人款款走了过来，她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帽沿上垂着一条黑色的纱巾把她的面部遮得严严实实的。她身后跟着个侍女，正是曾经随我南下的侍女之一。
“皇后陛下，万分荣幸见到您！”这个妇人在我面前行了个屈膝礼。
“您是？”我看这妇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却偏偏记不起是谁。
“皇后陛下，这位是尤兰达侯爵夫人。”那名侍女朝我挤挤眼，然后便行礼离开了。这也是简给她们定的规矩，任何任务完成后立即就离开，绝不停留引人注意。
“佩莱克提斯！”我差点叫出声来，佩莱克提斯在巨龙城假扮尤兰达侯爵夫人一事我和简都是知道的，当时我们还嘲笑他来着，想不到他居然冒着被识破的风险化装潜入皇宫。
“亚莉克希亚，这是我一位闺中密友，我们好久没有见过面了。”我打发亚莉克希亚去为我们把风，“我有几件事要问她，可我不想让人说我结交外人，你替我把把风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拉着佩莱克提斯躲进了洗手间。
“嘘！”佩莱克提斯先是仔细检查了洗手间各个角度，才开口说出他的来意。
原来佩莱克提斯早已从简那里知道我对卡休斯恨之入骨，加之他了解我的为人，所以他断定我绝不会心甘情愿嫁给卡休斯。在婚礼前夕，佩莱克提斯见我一直没有主动问起古路米带兵到来的事，也没有让他去与兽人们连络，便猜到我另有打算，于是他先是让老特雷维尔公爵暂停行动以免坏了我的事，然后便与简约定，在婚礼次日无论如何他也要混进皇宫打听一下我的消息。
“你来得正好，现在事情确实发生了出乎我意料的变化。”我来不及和他说起卡休斯的死因，直接把“帝国事务联席会议”的事说了出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我先前以为卡休斯死了后，只要确定不是外人谋害的，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权，不想还有这么个‘帝国事务联席会议’搞继承人的事。本来我不要这个皇权也没关系，可我担心他们选出来的继承人会对我不利，因为名义上我已是卡休斯的妻子，格陵普兰的皇后，就算我说我想与家人过隐居生活只怕他们也不愿意！”
我这话其实半真半假，因为我虽然愿意与艾琳娜和德米特里夫人她们过隐居生活，但也仍然想要抓取权力。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我已不想再让别人掌握我的命令，我只想自己掌控一切。
我的这个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其中既有“龙之泪”放大我情感的原因，也有我自己本身的恶念在经历各种暗杀、囚禁、侮辱后深受刺激而膨胀的原因。
特别是几次利用外在容貌来收买人心后，我对权力的渴望就更迫切了，有时我自己都分不清在我心灵深处到底是对艾琳娜她们的感情多一些，还是我的私欲更重一些。
人一旦习惯了捷径，就会逐渐放弃那条正确而充满了艰苦的路。这句话的含金量似乎越来越高了，不过此时的我不但看不到自己走的路是条捷径，反而还沾沾自喜起来。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做准备！”佩莱克提斯行事非常果决，“如果特雷维尔公爵那一派的人占优，我们就不行动，否则的话只要你这儿发出信号我们就行动。特雷维尔公爵昨天为婚礼准备的人会先以塞德的名义在城中四处放火，随后古路米就会带兵入城稳定秩序，同时毕夏普会带御林军包围会议厅，随后就由你以皇后名义接过最高指挥权控制城中所有的军事力量。”
“可怜的格陵兰城，你还要经历多少风雨哟。”看着佩莱克提斯化装的尤兰达侯爵夫人翩翩离去，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远处的天空变得暗淡起来，盼望已久的秋雨似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