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的邀请比预想中的来得早。
天刚亮的时候贺瑞斯打发一个仆役送来了信,信里说今天晚上教皇与十二主教会一起与我举行授冠仪式,要我务必休息好并沐浴焚香,随信来的是一套简朴的白色宽边衣裙。我当时还有些不解为何要给我送衣裙,还是简告诉我当选圣女的授冠仪式是被圣灵教正式册封的仪式,是当年度教皇国最为重大庄严的宗教仪式,在仪式上圣女必须身着纯白衣裙出面以示纯洁无瑕才能符合相关礼仪要求。
大陆历1329年5月11日晚8时,教皇与十二主教组成的长老团在教皇国宫庭大教堂为我举行了正式的册封仪式。
宫庭大教堂位于教廷靠北的位置,与行政中心正好是一前一后的关系。大教堂四周除了被圣骑士团的骑士们包围得严严实实外,还有很多教士、牧师、大牧师、祭司打扮的人员在四处梭巡,间或还有大祭司级别的人出来查看四处关卡。我和简从住宿是被直接带去大教堂的,所以没有人来盘问,但其他人全都要手持介绍信才能通行。看来教皇国对此次的册封仪式非常看重,不知是因为我昨天被刺杀的缘故还是圣灵对他们有所指示的缘故。
“圣女罗琳,请上前在教皇与十二主教前跪下。”一名侍立在教皇身边手捧银盘的年老神职人员向我示意。此时宫庭大教堂内的人员并不多,除了主教和十二主教外,就是几名圣祭司和一些看上去很有威严的神职人员在场,我估计这些都是教皇国掌握实权的人物。贺瑞斯也站在圣祭司那一群人中间。
我转头看向简,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依言上前跪下,教皇则站起身来,那名年老的神职人员侍立在教皇身后。我这才发现教皇与十二主教统统穿着镶白边的紫袍,而那名年老的神职人员穿的是镶白边的红袍,与身着纯白衣裙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更显得我分外的突兀。
我知道教皇为什么迟疑,因为简向我介绍过二十年前教皇向她询问时的话是“是否愿为圣灵教的兴旺贡献自己的全部身心”,事实上历代圣女册封的仪式是固定的,仪式上问与答的言语也是固定的,但贺瑞斯给我的信上除了教我怎么回答外,也在信尾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本次仪式的问答不必拘于形式”。
“看来圣灵的指示传到了。”我心里暗暗高兴,但仍然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发誓,你绝不受其他伪神和魔鬼的诱惑,故意从事有损圣灵教利益的活动?”教皇皱了皱眉,继续进行仪式。
“我愿意。”我仍然恭躬敬敬地回答,实际上心里笑开了花,因为这句话的原文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从事有损圣灵教利益的活动”。这时宫庭大教堂内已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你是否愿意在圣灵教需要你的时候挺身而出,并为扩大圣灵教的影响而尽你的本分?”教皇向大教堂内交头接耳的人们扫一眼,不过他仍没有中断仪式。这句话的原文是“你是否愿意在任何时候为圣灵教挺身而出,并为扩大圣灵教的影响而鞠躬尽瘁”。
“我愿意。”我低着头回答,心里明白这是圣灵接受了我的条件。
教皇这句话不仅是明明白白告诉我圣灵允许我按自己的节奏为圣灵教作出贡献,也是解释给大教堂所有在场人员听的。
果然,那些议论不休的人们见十二主教都纷纷点头便不再言语了。这些主教都是不同势力的代表,人们可以不相信教皇,但不能不相信自己势力的代表,要是教皇伪造圣灵指标,这十二主教绝无可能一致同意的,而分属不同势力的十二主教一致同意可见确实是圣灵发出了指示。
“授冠仪式完成。”那名年老的神职人员拉长声音高声宣布,这时头顶的穹顶突然洒下了无数花瓣,不知从哪儿响起了庄严而沉闷的宗教音乐。
“罗琳,你可以起来了。”见我仍然痴痴迷迷地跪在那儿,教皇好心地提醒我。
“教皇陛下,不是说授冠吗?我以为至少有顶纯金王冠的?怎么拿面纱就完事了?你们没有克扣吧?”我脸一红连忙起身,却仍不死心地往银盘里瞅来瞅去。
“胡闹!圣女的册封仪式何等重大,怎么会有克扣?历代圣女册封都是这样的,不然上哪找这么多王冠去?”教皇被我气了个半死,不过强装着欢笑,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免得其他人知道我这个当选圣女居然贪财如斯。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圣灵早有先见之明,知道不能用金王冠,不然这么多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是用便宜的面纱省事。”我恍然大悟道,“用这便宜的面纱就让人卖命,实在是太划算了。”
“卖什么命!你这次册封仪式上的问答都据圣灵的意思改变了,可以说风险全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教皇没好气地低声说道,“你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只要你别忘了履行你的承诺就行,不过你与卡休斯一事我们却不能明着出面,毕竟大陆各国都反对我们圣灵教干政的。”
“这个我心里有数,我本来也没要求你们明着出面。”我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让教廷直接出手是不现实的,“不过,说风险全无也是太夸张了,我昨天才刚刚经历刺杀差点连命都丢掉呢!”
教皇的老脸难得地红了:“这个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刺客的幕后黑手查出来了吗?”我毫不客气地问道。
“到了最后梳理阶段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似乎与一个叫恩米提的有关。”教皇好奇地看着我,“这个人你认识?看你刚才的神情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老维利尔斯公爵的人,目前在为塞德·维利尔斯效力,他们这帮人一直想杀我。”我没有隐瞒,毕竟塞德与格陵普兰帝国的恩怨并不算隐秘,而且对于教皇这种级别的人,要查出这些也是轻而易举。
佩莱克提斯曾提到过,边境战争爆发后塞德那帮人本来是暂停行动的,但没想到我居然孤身诱敌给北方军团创造了战机,所以就想对福雷斯特下毒好让菲尔斯攻克翡翠城却没想到毒疯了埃尔莎,后来他们还伏击过阿西斯特,现在看来他们又再次恢复了对我的刺杀,这帮人欠我的血债真是越来越多了。
“原来如此。我们教廷不会放过他们的,敢对我们当选的圣女刺杀,这是对我们圣灵教的重大侮辱。”教皇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我会让教皇国境内彻底清查这帮人的行动,绝不让他们在这里兴风作浪。”
这一点我倒是相信教皇的话,毕竟谁也没法忍受自己境内有这么一帮暗杀者存在,不过我的心思倒不在这上面,老实说我之前就隐隐猜到了刺客的背后必然与塞德·维利尔斯有关,所以听到教皇的话也不太惊奇:“我相信教皇陛下的承诺,不过看在我将来要为圣灵教承受这么大风险的份上,教廷是不是可以考虑私下里再给我打造一顶纯金的王冠……哎,教皇陛下别走啊,要不镀金的也行,只是要镶两颗钻石……”
“恭喜罗琳小姐了。”我正扯着教皇的衣袖喋喋不休,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但不合时宜的声音,教皇趁机摆脱了我快步向前走去。
“格拉瑞,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让我损失一大笔钱呢?”我恋恋不舍地目送教皇离开,转过身没好声地对那个向我微笑的男子说道。
“罗琳小姐何出此言?”格拉瑞一脸愕然,“我除了来向罗琳小姐道喜之外,也是向罗琳小姐禀告注射器的进展的。”
“你发明出来了?”我一怔之下,几乎是大喜过望地叫起来,也许是我声音过大,不少神职人员都向我们这边望过来。简此时正与贺瑞斯攀谈着,倒是没有注意这儿。
“我们再找个私密的地方说话吧。”格拉瑞也是机警得很,向我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
“格拉瑞真发明出来了?他是用什么东西代替中空的针头呢?”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我一直惦记着格拉瑞的这个新发明,几乎是心不在焉地打发了所有来贺喜的人。
翌日清晨,格拉瑞以“请圣女检阅圣骑士团”的名义来请我去圣骑士团做客,我心知有异,早早地就起床梳洗了。
圣骑士团的驻地在宫殿之外,我一出教廷大门伊森和毕夏普两人就指挥着军队紧紧跟了上来,看着两人担忧不已的脸色,我忍不住笑着说道:“你们俩和好了?不再打架了?”我指的是我遇刺当天,伊森因为心急拳击毕夏普一事。
“那天本来就是我有亏职守,伊森大哥打我是应当的。”毕夏普脸一红,那天的事他还心有馀悸。
“那天也是我急躁了点,好在毕夏普老弟没和我这个急性子计较。”伊森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俩这一路相处下来早已成了好朋友。
“这就好。你们都为我效力,一定要相处融洽才行。”我很是为这两人关系恢复如初开心,却不知不觉已把“为我效力”这种话说出了口,而伊森和毕夏普两人也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我们三人都没留意这点,倒是简看上去很欣慰。
检阅圣骑士团虽然只是一个噱头,但也不能不把戏做全套。我戴着那顶紫色的圣女面纱在烈日下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两个小时,检阅了圣骑士团的纵队行军、冲锋、结阵、防御等各项战术动作。看着圣骑士团那清一色的全防护板甲,再看看身着黑色铠甲但未能做到全身防护的北方军团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虽然毕夏普的御林军装备也不差,但同样未能做到全身防护,而且气势上也差了一点。
“怎么样,如果让你这三千轻骑兵与圣骑士团全军作战可有必胜把握?”我悄悄地问伊森。圣骑士团全军有五千多人,其中重骑兵有三千多人,轻骑兵和步兵加起来共有二千多人,另有一千人的辎重兵。重骑兵不必说,连人带马穿戴的都是密不透风的重甲,就是轻骑兵和步兵也身着板甲,只是轻骑兵的马匹披的是外挂铁片内衬皮里的轻型马铠而已。那一千多的辎重兵倒是没有着板甲,不过身上穿着的也是内衬皮里的轻型铁铠,毫不客气地说圣骑士团这六千人可以吊打很多国家数万人的军队。
“实力不错,不过我们有把握能击退他们。”伊森用了“击退”而非“击败”这个词,我和毕夏普都听出来了这其中的含义。
“罗琳小姐请看!”伊森手指着前方操练的圣骑士团士兵,“他们最大的优势其实并不在于装备精良,而是身着重甲的士兵们在连续多个战术动作完成后仍有相当的体力进行下一阶段的战术准备,可见他们平时训练也是很克苦的。”
我顺眼看去,只见圣骑士团的士兵们在烈日下身着重甲仍然在精神斗擞地跑动,不禁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他们毕竟还是没经历过我们与赛安帝国那种残酷的边境战争,所以对战争的理解还停留在小规模作战的概念上,他们更没体会过那种不择一切手段抛弃一切伦理只为求生的血淋淋现实,所以他们的演练看着中规中矩但没有那股疯狂的狠劲,少了点唯我独尊的血性,这是我说我有把握能击退他们的原因。”伊森笑了笑,“但他们毕竟也是肯吃苦、训练扎实的好汉子,而且又有人数和装备的优势,所以正面交锋我这三千人只能击退他们却难以击溃他们。”
“若不是正面交锋呢?”这下连毕夏普也听出了伊森的言外之意,简也颇有兴趣地看着伊森。
“若是放在边境那种边境地带,我有的是方法吃掉他们。”伊森做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这话在我们之间说就可以了,千万别传出去,怎么说我也是教皇国的圣女阁下。”听到伊森这么说,我心头的不快不翼而飞,“毕夏普,你们御林军的训练以后也要多参考一下边境战争的经验,不要太中规中矩了。那个送我们过江的塞缪尔千夫长,你们有空时不妨与他多交流交流,他似乎颇为精通机械制造,要是他能发明出什么新式武器,我想法让你们优先装备。要是这些重金打造板甲能被我们的武器轻易洞穿,一定很有趣。”
“罗琳小姐毕竟是我格陵普兰的皇后,虽然当选为教皇国的圣女,但明里暗里考虑的都是我格陵普兰的利益。”毕夏普与伊森都是心头大慰,两人对视一眼齐声称是。
我当然不知道伊森和毕夏普的心里想法,只是对着指挥圣骑士团在我面前经过的格拉瑞大加称赞,伊森那些评论我自然一点也不提,心里盘算着在将来的征伐萨兰王国之役中怎么把这支精锐的圣骑士团彻底消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