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二十年前,格陵普兰帝国虽然打仗不太行但民间还算过得去,那时的税率是二十税一,民间交完税后还有不少剩馀,社会经济也相对较繁荣。帝国灭国以后,卡休斯·阿尔弗莱德皇帝痛感原有军队无用,就想编练新军,但编练新军需要大量财力支持,卡休斯深感国家财政困难就盯上了自古以来不交税的贵族,实施贵族一体纳税的改革来。
一般搞这种改革的皇帝是活不久的,但巧的是赛安帝国入侵时,正好有大批贵族在格拉斯草原打猎——这是格陵普兰贵族圈流行的一项社交活动——这批贵族先是在草原上被冲入的赛安军队杀了一批,继而又在翡翠城被围攻又死了不少人,这就无形中让卡休斯的改革减少了很多阻力。
加之福雷斯特在虎阳关领着北方军团打出了威风,卡休斯有心要在军中扶持自己的势力,便将福雷斯特和北方军团都带到了帝都格陵兰城,这才镇住了心怀不满的贵族,勉强推行了贵族一体纳税的改革。
不过贵族们可不会乖乖听话,虽然因克雷文·德·维利尔斯家族被卡休斯拿去祭旗而不敢明来反抗,但暗地里却开始了在民间被称为“税负转稼”的另一种反抗——大量的贵族开始利用阿尔弗莱德新政的漏洞兼并自耕农的土地,或是逼迫自耕农成为自己的租户,除此以外他们也开始对过境自己领地的商贩们收“过境税”。
卡休斯没有勇气与贵族们彻底撕破脸,于是依贵族们所请,新政仅对贵族们原有的领地按其经济价值征税,但对贵族们原有领地之外新增的土地不予征税——这一新政的巨大漏洞瞬间被贵族们利用得淋漓尽致,他们故意将原有领地荒废,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势逼迫自耕农们借债,利率不但定得特别高而且按复利计算,于是大量的自耕农破产,手中的土地自然也就成了贵族们的新土地,而按新政规定这些新增土地是不需纳税的。
数轮兼并下来,贵族们的财产相比起改革前更多了,相对的,流离失所的自耕农也越来越多。
“你阿尔弗莱德不是要我们贵族也纳税么,那我就将税负层层转嫁出去,不但如此我还借着为国家纳税的名义发更多的财!”无数贵族睁着血红的双眼,盯着越来越少的自耕农流下了口水。
“你撒谎!陛下怎么可能对这种情况听之任之!”毕夏普头一个按捺不住,大声斥责道,“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那国家这二十年来怎么有财力建设军力?刚才范甘德将军也说过,近几年前从来拖欠过军饷,你怎么解释?”
毕夏普其实对马弗里克说的这些是知情的,随着卡休斯新政对社会经济的破坏越来越大,有些小贵族也步入了破产的行列。御林军虽然都是贵族子弟出身,但并非人人都是大贵族,他属下有些小贵族出身的士兵家中也发生了因土地兼并而破产的事,他本人为维护属下都与不少人作过决斗,他这么阻拦是觉得这马弗里克是条汉子,他不忍心让他因此而丧命。
“陛下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与国家财力的富裕相对的是越来越多的自耕农家庭破产了!”马弗里克毫不畏惧地反唇相讥,“你可知道现在自耕农的税率是多少?是二税一!这剩下的一半在还完贵族们的种子贷、家具贷、耕牛贷、肥料贷等等贷款后,几乎就一无所有了!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情况,如果遇到灾祸,自耕农们更是债上加债,不卖儿卖女根本就活不到来年的春天!”
“什么?二税一?”这下连伊森都惊住了,“你说的这些种子贷是怎么回事?难道自耕农们连种子也没有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大人,我可以作证,马弗里克联队长说的是真的。”马弗里克身边一名士兵苦涩地说道,“我就是来自耕农家庭出身,我说说我们村的情况。听村里的老人讲,二十年前贵族们还不象现在这样贪婪,他们对租户收的租税大约是十税一左右,虽然比帝国规定的二十税一高些,但毕竟他们提供了土地、农具、种子等,大家也能接受,而我们自耕农自己有土地也不用看贵族们眼色。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我们生活中的各项吃穿用度都越来越贵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贵族老爷们对过境的商贩征收‘过境税’的缘故……”
这名士兵难过得说不下去,他身边另一名士兵插口道:“……这时我们也能接受,我们自耕农自己有地种粮食,自己纺布做衣裳,买得本来不多,大不了以后再少买点就是了。可是,帝国征收的税却越来越高了,大约十五年前就变成了十税一,十前年变成了五税一,五年前就变成了二税一。我们辛苦忙活一年下来,只剩一半,而农具磨损了总还要修吧,家里人生病了总还要请医生吧,再遇上点什么意外,手里没几个银币怎么能应付呢?这些粮食仅能够我们不饿死,我们根本不敢去市场上卖……”
“何况就算去市场上卖我们也卖不出价,我们甚至连市场五个铜币的管理费都交不起!”又一名士兵插嘴道,“我们除了向贵族老爷们借钱以外又能怎么办?所以先是借了‘医药贷’给家里人治病,来年农具要修就向老爷们借了‘农具贷’,再接下来连种子也留不起了!人吃的都不够又欠了老爷们的债,只好再向老爷们借‘种子贷’、‘肥料贷’……最终是五花八门的各类贷款越借越多!别说我们这辈子,就是我们下下辈子都还不起!”
“到最后,老爷们说我们欠的债太多,就要我们卖儿卖女还债!我的小女儿就是这样被卖到远处的……”
“如果儿女们都卖光了,就要拿我们的地抵债!”
“不瞒各位笑话,我妹妹今年十五岁了,但连条裤子都没有,一个大姑娘家整天呆在家里不敢出门,家里来个人都要赶紧去茅厕躲着!”
“你们家还好!我一家五口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就穿着!我要不是出来当兵,现在也在家里躲着!”
……
士兵们受到了感染,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原本严肃的军纪荡然无存!
可现场没有一名军官制止,没有人忍心。
就连范甘德也一样。他是了解军中有不少士兵家里破产的,但他万万想不到这些士兵的家庭会这么惨!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随着这些士兵的血泪控拆,我算是了解到阿尔弗莱德所谓的“贵族一体纳税”改革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他又想要国家财力充足,又不想得罪贵族,所以对贵族们转嫁税负的行为置之不理,那层层税负就只能往底层民众身上加了。作为国家的最高领导者,他不可能不知道大量的自耕农和市井小民破产,但他只要财源滚滚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就让贵族们大肆鱼肉民众。
换言之,他的贤明是以牺牲大量民众为代价的,他自始自终就没有在意过底层民众!他做的改革,表面上增加了国家财力,实际上却是涸泽而渔、杀鸡取卵!可以说,格陵普兰帝国其实已坐在一座火山上,形势比阿尔弗莱德改革前更加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的一声,所有的人都炸个稀巴烂!
卡休斯,你可真是该死!我心里冒出来雄雄怒火。虽说这只是马弗里克的一面之辞,可我并不是原来那个养在深闺只会弹琴作画、对民间疾苦一无所知的伯爵小姐,我既是一个经历过上个世界社会毒打的穿越者,也在现在这个身躯的现实世界中经历过各种暗杀与逃亡,接触过士兵、杀手、海盗、走私贩、酒贩、饭馆老板等各社会阶层的人,我对现实社会就算没有完全了解,但也绝非是那种装着看不到底层人们悲惨生活的伪君子。
“够了!”当听到又一名士兵控诉他年迈的双亲被活活饿死,而他姐姐不得不出卖肉体以换取微薄的收入把他养大时,我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罗琳小姐,都是我的错,请不要迁怒于这些可怜的士兵。”马弗里克听着士兵们的血泪控诉,心里五味交杂,虽然他已与梅森听过无数遍了,可此刻听来仍然怒火填膺!这时他见眼前的这位未来皇后发怒,心里不由一惊,连忙上前打算把责任揽于一身。
范甘德治军严厉,所以他军中的军官虽然也是出身贵族家庭,但并不敢胡作非为,也不敢侵吞手下士兵家中的土地。可对于军中之外的土地兼并,范甘德就无能为力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在军中善待士兵。在范甘德以身作则的带动下,马弗里克等军官都对士兵们非常关心,当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因家庭破产而失去了眼中的光芒时,马弗里克与梅森等一干军官便决定做些什么。
这个计划不可能瞒过各部长官,所以他们老老实实地向各部长官说了实话——当然他们也做好了随时动手囚禁各部长官的准备——只是各部长官根本就没有反对,而是心领神会地主动束手就擒,还在被擒之前贴心地传下了各部听命于马弗里克的命令。
现在听到眼前这位贵族小姐的怒吼,所有参与计划的人心里都是一紧,他们并没有反叛的想法,也深知他们无力反抗皇帝陛下的国策,他们实在是求告无门,如果引起眼前这位未来皇后的反感,那他们不但解救不了士兵们,连自己也会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