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盏越听心里越躁,脑中莫名晃过些不着边际的画面,看萧破野的眼神渐渐添了几分不耐,沉声道:“说回正事 ,你当真要迎娶那平妃?”
这话一出,帐内嬉闹的气氛瞬间僵住,众人脸色齐齐一变,尽数收了玩笑神情,神色凝重起来。
萧破野叹了口气,语气间满是无奈:“我的难处方才已经说清了。齐国虽远,却是实打实的强国富国。我若执意拒了这门和亲,难保齐帝不会恼羞成怒,遣兵攻打我敕勒部。
换做寻常战事,草原十部自可同仇敌忾。可这次是我敕勒部与齐国的私怨,赫拉部和阴山部本就亲近齐国,定然会找借口推托。他们两部不动,其他各部在对卫之战中都伤了元气,怕是更不敢轻易参战。”
他顿了顿,眼底添了层阴霾:“万一各部都按兵不动,我敕勒部单独对抗齐国,无异于以卵击石。”
孟盏眉头一挑:“你忘了各部的盟约,忘了对长生天立下的誓言?齐国若敢来犯,各部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若是出工不出力呢?” 萧破野反问。
这话让孟盏也蹙紧了眉头。他不得不承认,萧破野说的并非没有可能。赫拉部和阴山部靠着齐国输送的粮草金银度日,如今春旱过后,各部都在忧心过冬的口粮,这两部怕是更不愿与齐国为敌。
况且齐国出兵并非为了侵略草原,只是泄私愤,草原十部本就难拧成一股绳。偏偏又刚结束对卫之战,这个时机实在太差了。
沉思片刻,孟盏沉声道:“我瀚海部,必全力支持敕勒部。”
萧破野却摇了摇头:“若齐国将全部火力对准我敕勒部,即便有瀚海部全力相助,我部的儿郎们又能撑多久?况且战事无常,说句不该说的,若是届时瀚海部迫于无奈选择自保,敕勒部又当如何?”
孟盏面色不虞:“你我两部乃歃血盟誓的同盟,瀚海部岂会弃你于不顾?缺粮草,我部给你补;缺士兵,我部给你添。到时我父汗必会亲自出面游说各部,齐国敢孤军深入草原,咱们就让他有去无回!”
“若是齐帝不甘失败,源源不断遣兵来犯呢?”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孟盏语气悍然,“到时候正好杀了齐兵,吃肉干过冬!”
萧破野依旧摇头:“齐国不会深陷草原十部的泥沼。”
孟盏脸色一沉:“为何?莫非野王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萧破野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孟盏兄,因为楚国不允。”
这话掷地有声,帐内心思活络之人瞬间反应过来,眼底闪过明悟。而孟盏、克图这般反应稍慢的,还愣在原地,满脸茫然。
瞧着孟盏那懵懂的模样,萧破野只好解释:“若是齐国被草原十部缠住,宣国定会趁机发难楚国,到时候,天下将大乱。”
这话点醒了孟盏,他连忙追问:“你的意思是?”
“楚国怕是会切断对瀚海部的粮草供应,甚至出兵助齐” ,萧破野点头。
孟盏一时语塞,脸上满是错愕,他竟从未想到这一层。
这时呼斯勒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楚国的立场本就不坚定。他既不希望齐国在草原的筹码增加,也不愿齐国陷在草原打乱大局。这其中的平衡点一旦打破,楚国自身也会陷入危机。”
孟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那你们如今的意思,是要答应与齐国联姻?”
楚使早已给父汗下了命令,绝不能让萧破野这头草原恶狼归入齐国阵营。一个 “平妃” 看似只是权宜之计,可若姜墨初与萧破野真的搭上线,后续的走向怕是再也难以掌控。
萧破野看向孟盏意有所指的道,“我只能拖一下大婚的日子,若是这期间明德公主出了什么意外,大婚便只能取消。”
孟盏也不是个傻的,当下嗓门都大了几分,“萧破野,你想让我瀚海部给你当刀?”
“孟盏兄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你的意思分明是坏人我们瀚海部来做,齐帝的怒火我瀚海部承担。”
萧破野眼间浮现一抹笑意,笑意中隐有讽刺,“莫非孟盏兄也忌惮齐国?”
“废话”,孟盏说完这话就有点后悔了,这话说的不太讲究,好象自己一边鼓动敕勒部与齐国为敌,一边自己也怕了齐国,瀚海部倒成了躲在敕勒部身后挑唆生事的那个。
见孟盏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萧破野也不打算乘胜追击,而是给孟盏留了几分颜面,“孟盏兄稍安勿躁,我一向敬重蒙多汉王,我敕勒部一向奉瀚海部为老大哥,又怎会让瀚海部做刀。”
孟盏心里安定几分,“莫非你还有妙计?”
萧破野点头,“部落中不是有常驻的楚使,此刻正是用人时。”
燕辞远心思微动,瞬间清明,原来那女人还有后招,当真是一环紧扣一环,她搞定自己,萧破野在这忽悠孟盏,到时候楚使为了推卸杀明德公主的责任定会一口咬定蒙多意图与齐国联姻心怀不轨。
且楚使杀齐国公主之事太大,这件事会直接被捅到楚帝那里,如此萧破野必然以强势的姿态进入楚帝的视野,这个一直以来被他放逐的儿子或许会被他重用也未可知。
另,明德公主死于楚使之手,齐帝姜墨出再不愿也得吞下这只苍蝇,有宣国在,齐楚不可能开战。所以这女人又扇了姜墨出一个大嘴巴,真是把姜墨出往死里得罪。
而楚帝为了给姜墨出一个交代,怕是也要出点血。
傅知遥主打的就是平等的扇楚帝和齐帝巴掌,这女人行事当真霸道。
如此想想燕辞远莫名舒坦了一些,似是找到了微妙的平衡感,楚帝和齐帝都被扇了巴掌,自己的遭遇就也还好,虽然落痕刚刚被抓,自己的计划刚刚夭折——咳,其实自己也被扇了一巴掌。
思及此燕辞远不禁摸了摸脸颊,自己还多被泼了一盏茶。
这死女人。
孟盏有些惊惶,“让楚使杀明德公主?萧瑾渊那里可不好交代。”
萧破野大笑,“要让楚使无意间杀了明德公主,而不是受二王子您挑唆或指派去杀人。”
孟盏看向身边的燕辞远,“燕先生,此事可能办?”
燕辞远:“”
原来自己不仅要为傅知遥做事,还得为萧破野做事。
紧咬后槽牙,“能办。”
他能说不能办吗?
他是孟盏的谋士,这点小事从来不会说不能办。
而且他觉得就算他此刻说了不能办那女人也得把这件事交给他,先是蒙多和明德公主的床上事,后是楚使杀明德,这事前后脚,谁办都不如自己顺手。
燕辞远忽然有点欲哭无泪,他好象稀里糊涂的成了那个女人的手下,偏他还没法拒绝。
不是因为落痕在她手里,而是她所筹谋之事与自己目标一致。她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落痕不过是个谈判诱因,真正拿捏自己的是她口中的逻辑。
这该死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