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区公安分局,局长程度办公室。
程度脸上堆着略显谄媚的笑容,将一杯热茶躬敬地放在江临舟面前的茶几上。
江临舟没有碰那杯茶,目光平静地扫过办公室的陈设,最后落在程度脸上。
程度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道,
“江市长,您亲自过来,有什么指示?我们分局一定坚决贯彻落实!”
江临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喝,语气平淡。
“程局长,大风厂那个护厂队头头,前工会主席郑西坡,还在你们这儿吧?
程度心里一紧,但脸上笑容不变,
“在,在的!按照规定,还在询问调查阶段。
这个人,组织护厂队,暴力抗法,性质很恶劣!我们正在深挖……”
江临舟打断他,目光如炬,
“深挖?挖出什么了?
我听说,你想用郑西坡,把那个被市局抓了的拆迁队常成虎换出来?”
程度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他没想到江临舟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江市长,您听我解释,主要是郑西坡涉及到“一一六”事件,性质更严重,我们是想……”
江临舟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程度。
“程度,我听说,你也要“指示”?”
程度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后背瞬间湿透,他猛地站直身体。
“江市长!您这话可折煞我了!在您面前,我程度就是执行命令的兵!
哪能呢?您指示!绝对是您指示! 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程度的语气充满了徨恐和表忠心的急切,之前的谄媚变成了惊慌。
江临舟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重新靠回沙发背。
程度这个人,还是很有魄力与能力的,现在他还没有卷入祁同伟他们,还能救一下。
刚好自己在京州没有人,可以收下程度,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了。
“程局长,做事,要动动脑子。 别总盯着那些台面上的打打杀杀。
我问你,你去过大风厂现场吗?”
程度愣了一下,“去……去过。”
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江临舟话锋一转,仿佛闲聊般提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程度啊,办案子,不能只看表面。要动脑子,往深里想。
我有个问题,你可以去问问那个郑西坡。
程度连忙应声,“您说!我一定详细审问!”
江临舟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你去问问他,他们大风厂工人挖的那个护厂壕沟,里面掺了汽油,做成那种一点就着的“反装甲壕”……,是谁教他们的?”
“反装甲壕”四个字一出,程度的瞳孔猛地收缩,江临舟的关注点,打向了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的地方。
江临舟不等他回答,继续追问,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诘问。
“我很疑惑啊,程度局长。
在我们京州光明区,在这和平年代,他们挖这种标准的、用于迟滞甚至摧毁装甲车辆的军事工事,是用来对付谁的?
江临舟突然停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这里,是来了侵略者吗?
是那些拿着铲棍、推土机的拆迁队,算“侵略者”?
还是说,穿着制服的执法力量,在某些人眼里,也成了需要用战争手段来应对的“侵略者”了?”
江临舟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质问,
“程度,你告诉我!
在一个普通的服装厂外面,挖这种标准的军用防御工事,是为了防谁?
郑西坡他一个老工人,他懂这个?
谁教他的?我们光明区,难道还有需要动用反装甲壕来对付的“侵略者”吗?”
这连续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程度的心上。
他瞬间明白了江临舟的深意——大风厂事件背后的水,远比想象的要深!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暴力抗法,其组织性和专业性,指向了更复杂的背景。
而自己,竟然还傻乎乎地想玩“交换人质”的把戏!
程度脸色煞白,声音都有些发抖,
“江市长,我糊涂了!我马上亲自去审,不,去问!我一定把这件事搞清楚!
江临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度,
程局长,维护社会稳定,是你的职责。但要分清谁是疥癣之疾,谁是心腹之患。
别被人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
另外,记得将“你的猜测”,同步一份到市局、省厅。”
江临舟,着重在“你的猜测”上顿了顿。
程度挺直腰板,如同接受军令,“明白,江市长!感谢市长指点!”
江临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
“程度,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也会用。
别整天只想着听谁的‘指示’,或指示别人,要多想想,指示背后的法和理。”
希望程度能明白意思,做事只要合理、合规、合法,自然有人出来解决问题。
都分局局长的人了,还打直球。
程度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汗水已经浸透了警服衬衫。
他回味着江临舟的话,“反装甲壕”、“侵略者”、“被人当枪使”、“你的猜测”、“上报市局、省厅”……
每一个词都让他不寒而栗。
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同时自己的操作,太粗糙了。
他猛地抓起内部电话,嘶哑着嗓子吼道:
“把郑西坡带到一号询问室!我亲自问!
另外,把所有关于大风厂护厂队挖壕沟的现场照片和录像,全部给我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