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沿着来时的路缓缓驶回,车轮碾过官道留下一道深浅不一的辙印。
当那块熟悉的黑漆木匾再次出现在街角时,赵晟的心绪有些复杂,他从车板上跳下,对着孙在庭抱了抱拳。
“孙师兄,我到了。”
孙在庭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倒是不准备跟着去了,调转车头赶着牛车驶向来另一个方向。
赵晟站在济世堂的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铺门,抬起手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两下。
门内没有立刻传来回应,过了片刻才响起一阵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门栓被拉开,门板向内开了一道缝。
田七那张熟悉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他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赵晟眼睛先是瞪大,随即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赵……赵师弟?”
他猛地将门完全拉开,冲出来一把抓住赵晟的骼膊,上下打量着,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田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斗,眼框也跟着红了起来。
赵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他拍了拍田七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回来了。”
田七的动静惊动了堂内的人。
唐汝德转动轮椅从柜台后出来,他看到门口的赵晟,那双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晟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赵晟走上前在柜台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对着唐汝德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
“德叔,我回来了。”
唐汝德缓缓点了点头,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堂中响起。
“回来就好。”他转动轮椅,重新回到柜台后。
日子就这样重归平静。
赵晟的归来除了让济世堂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外,并没有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引起任何波澜。
他重新坐回了唐汝德身侧那张专属的小凳上,每日清晨打扫,上午坐堂,下午炮制,入夜读书。
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样,却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来往的病患发现这位年轻的赵小大夫话比以前更少了,但那双眼睛却愈发沉静,只是被他看上一眼便觉得心里的病痛都去了三分。
而田七也察觉到,赵师弟的身上多了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象是磨砺过的刀锋,收敛了所有寒光,只剩下沉甸甸的质感。
赵晟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重新投入到了修行与医道之中。
他将那门从古陀处学来的【无相手】,融入到了药材的炮制里。
切药时炁丝缠绕刀刃,薄如蝉翼,分毫不差,研磨时真炁附着药杵,力道均匀,药粉细如轻尘,如今他对于身体与炁的掌控都更加细致。
他的医术在这些日复一日的精微操作中愈发精进。
时间在指缝间悄然溜走,转眼又是一个半月过去。
天气愈发冷了,街边的梧桐树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丫指向灰白色的天空。
这日午后,赵晟正在堂中坐诊,为一位咳嗽不止的老人切脉。
他没有立刻下诊断,而是催动了丹田内的真炁,眼前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
老人的身形在他眼中化作一团人形的气雾,胸肺之间一团污浊的灰色气团盘踞,阻碍着内部微弱赤气的流转。
他凝神细看,那团灰雾的形态,气机流转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在他眼中清淅呈现。
就在他将所有的感悟在心中梳理完毕准备收回【五色观】时,眉心深处那熟悉的温热感再次传来。
【万法图录】无声地展开,光华流转。
【恭喜你通过勤学苦练,获得五色观熟练度+10】
图录之上那个代表着眼睛的图标在光芒中缓缓消解,散作无数细碎的光点随后又重新凝聚。
这一次凝聚成四个蕴含着洞察之意的古朴文本——【洞若观火】。
一行注解随之在文本下方浮现。
【洞若观火】:此词条可附加于眼窍类功法之上。附加后,可以大幅度提升眼窍功法的效果。
赵晟眼前的世界,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那老人胸肺间的灰色气团不再是静止的画面,他能清淅地看到其中每一缕细微气机的流动,能预判出它们下一刻将要汇聚或消散的方向。
他甚至能从老人周身那微弱的气机波动中,感受到对方因久咳不愈而产生的焦虑与不安。
终于,五色观也满级了。
这一个月多以来除了专心提升五色关之外,【无相手】的熟练度早已突破了lv5的关隘,如今已是lv6。
而在突破lv5时,除了固有的【精细】属性外,他还获得了全新的属性——【灵巧】。
【精细】提升的是他对“炁”的微观操控,让炁丝变得更加凝练坚韧。
而【灵巧】提升的则是他对自身肢体的掌控,尤其是五指的灵活度。
如今他即便不催动真炁,单凭一双肉手也能做出过去无法想象的精微动作,身体素质的提升十分明显。
如今自己已经有四个词条,并对他们进行了一个粗浅的分类。
【生生不息】与【水到渠成】,属于通用词条,可以附加在任何已收录的功法上,提供全局性的增益。
【圆融如意】,则是一种被动词条,无需附加,便能让他获得模仿功法形态的能力。
而刚刚获得的【洞若观火】,则是第三种类型,特定词条,只能附加在眼窍类的功法上,提供专精化的效果。
他不知道日后是否还会获得更多不同类型的词条,但目前这三种已经为他的修行构建起了一个轮廓,为今后修行规划有了参考的指向标准。
……
又过了几日,当第一场秋霜落下,将济世堂的屋檐染上一层薄薄的白时,赵晟找到了唐汝德。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着这位老人恭躬敬敬一拜。
唐汝德坐在轮椅上看着他,那双眼睛里难得地没有了往日的严厉。
“去吧。”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山上,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赵晟起身,随后又去向着济世堂的其他几位师兄一一告别。
最后,他走到了田七面前。
田七的眼框红红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袱,塞进赵晟手里,“赵师弟,这是我给你做的肉干,路上吃,以后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赵晟接过那个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点了点头。
“保重。”
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只是转身走出了那扇他进出过无数次的铺门。
门外,一辆熟悉的牛车早已等侯在那里。
孙在庭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靠在车辕上,嘴里叼着根草茎。
看到赵晟出来他直起身子,朝车板的方向偏了偏头。
赵晟将药箱和包袱放在车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田七正站在门口,用力地朝他挥着手,唐汝德的轮椅停在柜台后,只露出了一个沉默的侧影。
赵晟收回目光,翻身坐上了车板。
孙在庭抖了抖缰绳,老黄牛发出一声哞叫,拉着牛车缓缓地驶离了这条熟悉的街道。
车轮碾过薄薄的白雪,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而赵晟靠在车板上,转头看向远方那座在风雪中轮廓愈发清淅的巍峨山峰。
虎踞山,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