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晨。
毕虎与庞光一左一右,将赵晟带到了古陀面前。
此时山洞内,围坐在火堆旁的汉子们停下了手中的酒肉,喧闹的笑骂声也低了下去,知道要有好戏看了。
此时那数十道目光汇聚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好奇,落在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身上,而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是尽不相同。
赵晟的脚步很稳,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明白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一路走到古陀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平静,与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对视。
这一个月他清瘦了些许。
但腰背却挺得更直,周身的气息也比初来时更加沉静内敛,精进的水平确实不小,而心态也更加沉稳起来。
古陀将那根啃了一半的羊腿骨丢进火里,篝火里溅起几点火星。
他用油腻的手背擦了擦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随后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小子,一个月了,老夫的耐心有限,今日我最后问你一次。”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道:“可愿,拜我为师?”
山风吹入了洞内,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火星,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紧紧地盯着赵晟,好奇的等着他的回答。
赵晟沉默了片刻,随后对着古陀恭躬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前辈传艺之恩,晚辈铭记于心。”他的声音清淅而平稳,在这份压抑的氛围中依旧是听不出丝毫的畏惧,“这一个月,晚辈受益良多。”
说完这些,赵晟直起身,迎上古陀的目光,继续说道:“只是拜师一事,恕难从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毕虎与庞光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怒意,周围那些汉子们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不少已经冷笑起来。
古陀脸上的肌肉动了动,脸色阴沉了下去,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一丝危险的光。
“理由。”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赵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晚辈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唐门了。”
古陀脸上的神情彻底阴沉了下去,似乎山洞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赵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他的后背上,他们的反应在自己预料之中。
拖了一个月,在看到这个架势的时候自己也就知道已经拖不下去了。
那么也就只能摊牌了,原本以为唐门能更早找到自己的,结果一个月过去了,动作比想象的慢啊。
赵晟叹了口气,不过在那巨大的威压之下也没有退缩,只是继续用那平静的声音解释道:“前辈教我的本事,确实精妙绝伦,晚辈感激不尽。
可晚辈初入江湖时是唐门救了我,也是唐门给了我安身立命之所,教我修行之法,更教我何为‘大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露不屑的汉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心中已有归处便不能再入他门,这是做人的道理。”
他的话音落下,山洞里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大部分人都在看古陀,等待着对方最终的表态。
古陀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哼!臭小子!”毕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满是狞笑,“古爷,跟这小子废什么话!不知好歹的东西,吊起来打断他两条腿,看他还嘴硬不嘴硬!”
“就是!”庞光也跟着附和,“把他那一身骨头一寸寸敲碎了,看他还怎么当他的唐门!”
周围的汉子们也跟着鼓噪起来,看向赵晟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赵晟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背脊依旧是挺的笔直。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山洞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而他的到来打乱了原本的气氛。
“古爷!古爷!”那人冲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古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耐烦地喝道:“慌什么!”
那人喘匀了气,脸上却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古爷,我刚刚在山外头巡哨,看到唐门的人了!”
此言一出,其馀人顿时警觉起来。
那汉子随后又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邀功似的说道:“还好我机灵,绕了个大圈,没让他们跟上!咱们这地方,他们肯定一时半会还是找不到,不过还是得准备转移了,这里不能再待了!”
其他人笑骂了几句,不过闻言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古陀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没有理会那个还在沾沾自喜的手下,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山洞的入口。
最后,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蠢货。”
那名报信的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不解地看着古陀:“古爷,我……”
古陀没有再看他,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入口方向,沙哑地说道:“被人跟到家门口了都不知道,你这个蠢东西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顺着古陀的目光朝入口望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远处几棵歪脖子树和通过枝叶缝隙洒下的斑驳天光。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逆着光向内走来。
来人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脚下的地面被踩碎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下都象是踩在众人的心上。
他走进山洞,阳光勾勒出他清淅的轮廓,那人身材高大,面容清瘦,长脸,还有一双标志性的细长丹凤眼。
此时面无表情,严肃的可怕。
山洞里的喧嚣声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有人已经认出了对方。
毕虎与庞光脸上的表情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惊恐。
只有赵晟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中那根紧绷了一个月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谁在死寂的人群中,用一种带着颤音的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
“孙……孙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