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孙在庭已经等在了门口,身旁牵着一匹通体黑亮的健马,马鞍与缰绳都已备好。
“走吧。”孙在庭没有多馀的话,只是将缰绳的一头递给了赵晟。
赵晟接过缰绳,入手是皮革微凉的触感,他跟着孙在庭,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那条熟悉的石板路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只有马蹄踏在青石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山道间回荡。
穿过那座刻着“唐门”二字的巍峨牌坊,山外的官道便出现在眼前。
孙在庭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赵晟,用下巴指了指那匹安静地立在一旁的黑马。
“会骑马吗?”
赵晟摇了摇头。
“那就学。”孙在庭的语气很平淡,象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唐门里的马匹数量有限,平日里出任务,近一些的地方大多是坐牛车,或是靠两条腿走,但总有需要急行军的时候,骑术是必备的本事。”
他走到马前拍了拍马颈,黑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白气。
“这次的任务正好能申请到马匹,路上有的是时间,正好让你学会了。”
孙在庭的教程方式,和他的人一样,直接得有些粗暴。
他没有讲解太多理论,只是简单地示范了一遍如何上马,如何控缰,如何用双腿给马下达指令,随后便让赵晟自己尝试。
赵晟依言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马背比他想象中要高,也更宽,身下的肌肉随着马匹的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
他学着孙在庭的样子,试着挺直后背,双腿夹紧马腹,双手握住缰绳。
黑马似乎察觉到了背上是个生手,有些不耐烦地在原地踏了两步。
赵晟的身体随之晃动,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缰绳,试图稳住身形。
孙在庭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指点,只是安静地观察。
赵晟很快便放弃了用蛮力去对抗,他放松了身体,试着去感受马匹每一次晃动的节奏,用腰腹的力量去化解那股力道。
他的【灵巧】属性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身体的协调性与平衡感远超常人。
起初的生涩与僵硬,在几次尝试后便迅速消退。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重心在如何随着马匹的动作而调整,双腿的肌肉在如何细微地发力,与马腹的起伏达成一种微妙的同步。
“走两步试试。”孙在庭的声音从旁传来。
赵晟轻抖缰绳,双腿在马腹上轻轻一夹。
黑马迈开步子,开始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孙在庭没有上马,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马旁走着,偶尔开口提醒一两句。
“腰放松,别僵着的。”
“手上的力道轻一点,马不是木头,它能感觉到。”
“用腿,不是用缰绳,让它知道你想去哪。”
赵晟将他的话一一记在心里,在实践中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动作。
从最初的慢走,到后来的小跑,再到最后能控制着马匹在官道上平稳地奔跑起来。
太阳从东边的山头升起,越过中天,又缓缓向西沉去。
当傍晚的馀晖将官道染成一片金红色时,赵晟已经能自如地驾驭着身下的这匹黑马,人与马之间的配合也渐渐有了几分默契。
孙在庭看着在前方官道上策马小跑的赵晟,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走到赵晟身旁,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赵晟的身后。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前面找个地方过夜。”
两人共乘一骑,又向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在官道旁一处废弃的驿站里停了下来。
驿站的屋顶塌了半边,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孙在庭将马拴在院中一棵枯死的槐树上,又从马鞍旁的行囊里取出火石和一些干粮。
赵晟则去院子角落里寻了些相对干燥的木柴,在驿站的残垣下生起了一堆篝火。
火光跳动着,驱散了周围的寒意与黑暗。
两人就着火光,分食着干硬的肉饼。
孙在庭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清水,将饼咽下,他看着对面那张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年轻脸庞,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这次任务的目标,是河间府盐运分司的司丞,周康。”
赵晟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孙在庭,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此人表面上是朝廷的从六品命官,暗地里,却利用职务之便,将官盐走私卖给朔国,换取金银。”孙在庭的声音很平稳,“他还利用盐运司的渠道,为朔国在关内的探子提供庇护和资金。”
他看着赵晟,眼神变得认真了些。
“我们的任务有两项,第一,拿到他与朔国交易的帐本,这是罪证,第二,杀了他。”
孙在庭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留痕迹。”
赵晟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着跳动的火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刺杀朝廷命官,不会给唐门带来麻烦吗?”
“所以要不留痕迹。”孙在庭将最后一口饼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事情要做得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指向唐门的线索,周康的死只会是一场意外或是仇家寻仇,与我们无关。
不过你手尾你做不好没关系,我给你兜底,尽管去学着做就是。”
他看着赵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按照原本正常来说,就算事情败露,唐门也不会承认与此事有任何关联,这是规矩。”
赵晟依旧有些疑惑,他看着孙在庭,问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个问题:“唐门真的有底气跟朝廷作对吗?”
孙在庭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一眼四周沉沉的夜色,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烟,才将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他看着赵晟的眼睛,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缓缓说道:
“唐门敢接这个单子,你以为,雇主是谁?”
赵晟愣了一下。
他看着孙在庭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心中那最后一丝疑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能让唐门出手,去刺杀一位朝廷有实权的大官。
下这个命令的,只可能是另一位朝廷里的人。
局势,已经到这一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