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元璋负手站在大殿中央,眼中寒光凌冽,死死的盯着殿门口的方向。
刚才毛镶己经将奉天殿内那场父子争吵的每一句话,都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他。
这可把朱元璋给气的够呛。
自己费心费力的调教大孙子,自己儿子是想尽办法要把自己大孙子给教废了。
于是朱元璋大怒之下,让人去把朱标喊来了。
朱标低着头,刚刚走进殿内,还没来得及请安。
“跪下!”
朱元璋一声怒吼。
朱标吓的浑身一哆嗦,几乎是本能的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儿臣参见父皇。”
“参见?咱看你是想气死咱!”
朱元璋几步走到朱标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废物!窝囊废!咱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优柔寡断,是非不分的儿子?”
朱元璋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朱标的脸上。
“打压常家?打压徐家?打压蓝玉?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吗?”
朱元璋恨铁不成钢的吼道,
“那是咱大明江山的基石!是跟着咱出生入死打天下的老兄弟!
是你儿子的舅舅,未来岳丈,舅老爷!
你不想着怎么用好人,稳住他们,反而想着自毁长城,去打压?
你这不是贤明,你这是蠢!是自掘坟墓!”
他越说越气,竟然抬起脚想要踹过去。
但最终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指着朱标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咱大孙哪句话说错了?啊?
吕家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跟常家徐家有什么关系?
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想着一棍子全都敲死,显得你太子爷大公无私?
还拿吕家的下场当例子?
你这是在暗示咱刻薄寡恩,容不下功臣吗?
混账东西!”
朱标被骂的魂飞魄散,连连磕头解释道:
“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此意!父皇息怒!
儿臣只是担心外戚权重,尾大不掉,重蹈前朝覆辙。
儿臣是一片忠心为了大明啊父皇!”
“放屁!”
朱元璋根本不吃这一套,骂的更凶了,
“你的忠心?你的忠心就是让你儿子当缩头乌龟?
就是让忠臣两家寒心?
咱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被那些酸儒洗了脑子。
整天就知道什么狗屁权衡,制衡,却连最基本的情势都看不清楚。
连谁是自己人都分不明白。”
“咱大孙年纪虽小,看的都比你透彻。
知道该信谁,该用谁,该护着谁!
知道什么时候该亮刀子。
你呢?你就知道和稀泥!就知道怕!
咱把监国的重任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咱监国的?
咱看你这个太子是当得太舒服了!”
这一番训斥让朱标的心中羞愤欲绝。
自己尽心尽力为大明着想,到头来在自己父皇的眼里竟然比不上自己那六岁的儿子?
感情这些年自己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
就在朱标想要辩驳的时候。
殿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马皇后己经走了进来。
她是听到了风声,前来搭救自己儿子的。
“重八,你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发这么大的火?”
马皇后赶忙走上前,扶住了被气的有些轻微摇晃的朱元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他顺气,又心疼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标,
“标儿,快起来,地上凉。”
朱元璋见到老妻,怒火消下去了一些。
只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朱标却不敢起身,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母后。
马皇后叹了口气,柔声对朱元璋说道:
“重八,标儿就算有千般不是,你好好教导就是了,何苦动这么大的肝火?
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她又转头看向朱标说道,
“标儿,你也是,怎么惹你父皇生这么大的气?
到底为了什么事?”
朱元璋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你问他,问问他都跟你那好孙子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竟然想着要打压常家和徐家来自保!
咱老朱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马皇后闻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愕之色,她看向朱标问道:
“标儿,你真这么说了?”
朱标羞愧难当的低声说道:
“儿臣只是担心英儿年纪小,与军中将领过往甚密,会引人非议,招惹祸端
便劝他收敛些,适当保持距离,并非真的要打压”
“你糊涂!”
马皇后也忍不住斥责道,
“常家徐家那是自家人,蓝玉也是看着英儿长大的长辈,英儿与他们亲近有何不可?
你呀,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
反倒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朱元璋见马皇后也站在自己这边,气终于顺了一些,指着朱标吼道:
“听见没?你娘都说你糊涂!
给咱滚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把《太祖宝训》里关于用人,待功臣的篇章,给咱抄写一百遍!
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
“是,儿臣遵旨,儿臣告退。”
朱标连忙磕头,踉踉跄跄的退出了乾清宫。
殿内只剩下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
朱元璋余怒未消,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
马皇后走到他的身边,替他斟了杯茶,笑着说道:
“消消气。标儿也是性子软,又被那些文官御史整日里念叨什么外戚之祸,权臣之危给吓怕了,本性还是不坏的。”
朱元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道:
“咱知道他不坏,就是太仁弱,太没主见。
遇事只会退,只会让。
这般性子如何镇得住这偌大的江山?
咱前面想着空印案这些让他树立威名,谁知道他竟然大发仁心,放了一堆人。
这样他以后如何驾驭得了那些骄兵悍将,老谋深算的臣子?”
马皇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谁说不是呢。
说起来,英儿那孩子,性子是刚强果决,像你,这是好事。
但这次他和他父亲吵的如此厉害,话也说的那般重
这孩子是不是太过刚硬了些?
毕竟是他亲生父亲”
她沉吟片刻后,忽然说道:
“重八,你说英儿这孩子,自小不在父母身边,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刚回来没多久,就经历了这么多事
他心里是不是对父母尤其是对标儿,有些生分?
甚至有些怨气?所以才会反应这么激烈?”
朱元璋闻言,眉头一挑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
马皇后缓缓说道:
“这孩子,有主意,有魄力,是块好材料。
但他毕竟还小,需要家的温暖,需要父母的关爱。
或许正是因为缺少这些,他才把所有的情感和依赖,都投射到了护着他,支持他的常家和舅舅们身上?
而对标儿这个有些疏远,甚至试图打压他亲人的父亲,产生了逆反之心?”
朱元璋目光闪烁,觉得马皇后这番话很有道理。
天家无情,但人非草木。
朱雄英再早熟,终究还是个孩子。
马皇后见朱元璋听进去了,便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
“所以啊,光靠训斥,讲道理,怕是难以化解他们父子间的这点心结。
堵不如疏。
不如咱们办个家宴?
不请外人,就咱们自家人,把标儿的弟弟们让雄英认识下。
热热闹闹的,让孩子们多处处。”
“让英儿感受感受家的氛围,让他知道,咱们都是一家人,都是疼他,护着他的。
或许在这轻松的气氛里,他们父子的那点别扭,自然而然的就解开了呢?
这比什么说教都管用。”
朱元璋沉吟良久,最终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
朱元璋一拍大腿,
“就依妹子说的办。
就在坤宁宫,办个家宴。
你亲自操持,挑个日子,把人都叫上。
咱倒要看看,这家宴,能不能吃出个奇效来。”
马皇后笑着说道:
“放心吧,重八,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