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搀扶起面如死灰的燕王朱棣。
朱棣没有挣扎,只是在被带出殿门时,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朱标,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朱元璋。
“嘿!西叔,宗人府伙食不错。
记得给侄儿留点心得。”
朱雄英冲着朱棣的背影挥了挥手,换来蓝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你小子还有心思贫。”
蓝玉瞪着眼,随即又搓着手,一脸兴奋地转向朱元璋,
“陛下!接下来是不是该彻查燕王府了?臣亲自带队。
保证连朱老西藏了几年的私房钱都给翻出来。”
朱元璋没理他,目光转向角落里一首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姚广孝。
姚广孝立刻高宣佛号,一脸沉痛:
“阿弥陀佛,不想燕王殿下竟被外道邪物所惑,铸下如此大错,贫僧亦是识人不明,惭愧,惭愧啊!”
朱雄英撇撇嘴:
“老姚,你这甩锅技术快赶上我舅老爷的刀法了,出神入化啊。
合着您这位高僧在燕王府住了那么久,就光顾着下棋,没闻出我西叔身上有邪物的味道?”
姚广孝面不改色的说道:
“殿下说笑了。贫僧修的是心,不修鼻子。
倒是陛下这‘墨玉猞猁’,端的是神异非凡,堪比佛门天眼通。”
那被点名的“墨玉猞猁”正优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闻言抬起琥珀色的竖瞳瞥了姚广孝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
“秃驴,算你会说话。”
朱元璋终于开口:“道衍。”
“贫僧在。”
“即日起,你便留在宫中,于钦安殿为太子诵经祈福。
无朕旨意,不得出殿,亦不得见任何人。”
姚广孝捻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躬身:
“贫僧领旨谢恩。
这等于也是被软禁了。
处理完这两人,朱元璋的视线才落回那摊黑血和昏迷的太子身上,眉头紧锁。
几个太医还跪在地上筛糠。
“皇爷爷,父王他”
朱雄英收起嬉皮笑脸,凑上前问道。
朱元璋摆了摆手,没回答,反而对毛骧吩咐道:
“去,把李淑妃宫里那个刘公公请到诏狱去。
让他好好想想,那些乌斯藏来的高僧,除了念经,还教了他些什么。”
毛骧领命,无声退下。
朱元璋这才看向那几个抖得快散架的老太医:
“太子,还能救吗?”
为首的院使磕头说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体内旧毒新毒相互激发,凶险万分。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以金针渡穴,辅以君臣之药,或可稳住心脉,暂保无虞。
但若要清除余毒,非一时之功啊!”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挥挥手:
“尽力去救。救不活,你们知道后果。”
太医们连滚带爬地扑到朱标榻前,拿出金针药囊,开始忙活。
朱元璋转身,看向朱雄英和蓝玉:
“你们两个,跟咱来。”
他带着两人走出压抑的寝殿,来到外间。
殿外等候的官员早己被驱散,只剩下零星几个侍卫和太监。
朱元璋负手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奉天殿的轮廓,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英儿,你觉得,李淑妃蠢吗?”
朱雄英被问得一懵,挠了挠头:
“这个看着不太聪明。
要不然也不能被西叔当枪使,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蓝玉在一旁猛点头:
“对!蠢婆娘一个。”
朱元璋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她若真蠢,就不会在咱眼皮子底下,把那些乌斯藏番僧弄进宫,还能让老西心甘情愿戴上那香囊了。”
朱雄英眼睛一亮:
“皇爷爷,您的意思是她背后还有人?她也是棋子?”
“棋子?”
朱元璋嗤笑一声,
“她顶多算是个过河卒子,以为自己能将军,却没看见自己身后还有车马炮。”
他转过头看着朱雄英,眼神深邃:
“老西这香囊里的‘梦陀萝’,来源蹊跷。
乌斯藏距离北平何止千里,这东西是怎么送到老西手上,还让他深信不疑这是‘安神’之物?”
蓝玉一拍脑袋:
“对啊!陛下英明!肯定是有人给朱老西下套。
说不定就是那些番僧搞的鬼。”
朱雄英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番僧?乌斯藏?传国玉玺?圣火教?诶?”
他猛地抬头,
“皇爷爷,您说这乌斯藏来的和尚,跟之前阴魂不散的圣火教,会不会有一腿?”
朱元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脑子转得不算慢。
乌斯藏地处西域,与圣火教活动区域毗邻。
若他们之间有些勾连,也不足为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冷:
“更重要的是,乌斯藏此番进贡的‘五彩雪莲蜜’,恰好能显形‘梦陀萝’之毒。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蓝玉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您是说乌斯藏人自己把解药不是,把显形的玩意儿送来了?他们这是想干嘛?贼喊抓贼?”
“或许是想撇清关系,或许是想借刀杀人,或许”
朱元璋目光幽深,
“还有别的图谋。
毛骧之前查到,那艘装着锦衣卫火炮的船,最后追踪到的线索,也隐隐指向了与乌斯藏有往来的几个西域商人。”
朱雄英听得头皮发麻:
“我滴个乖乖!这水也太深了。
合着这帮人组团来坑咱们老朱家呢?
又是下毒又是火炮的,这是要搞个颠覆大明全家桶套餐啊?”
朱元璋被他这怪词逗得嘴角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峻:
“所以,李淑妃不能轻易动。
动了她,后面的大鱼就可能缩回去。”
“那现在怎么办?”
蓝玉急道,
“就看着她继续在宫里晃悠?”
“晃悠?”
朱元璋冷哼一声,
“咱让她没工夫晃悠。
传旨,李淑妃德行有亏,禁足长春宫,为国祈福,非诏不得出。”
这等于也是打入冷宫了。
“高!实在是高!”
朱雄英竖起大拇指,
“皇爷爷您这是钓鱼执法,放长线钓大鱼。”
朱元璋没接他的茬,反而问道:
“你之前说,沈荣带着徐达留下的那批火炮,在城外隐蔽?”
朱雄英一愣,随即点头:
“对啊!舅老爷可以作证。
那可是咱们的杀手锏。”
朱元璋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很好。毛骧。”
如同影子般的毛指挥使再次出现。
“让你手下最机灵的人,扮作西域商队,把‘皇长孙己得玉玺线索,不日将联合城外神秘炮队,强行取宝’的消息,给咱散出去。散得越远越好,最好能让乌斯藏那边都听到风声。”
朱雄英和蓝玉同时瞪大了眼睛。
“陛下,您这是?”蓝玉有些不解的问道。
朱雄英却瞬间明白了,兴奋地搓着手:
“皇爷爷,您这是要玩一把大的啊。
用玉玺和火炮当诱饵,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王八蛋全炸出来?”
朱元璋淡淡一笑:
“他们不是想要玉玺吗?不是想搅风搅雨吗?
咱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他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
“英儿,这次,你还得当饵。”
朱雄英一拍胸脯:
“没问题!孙儿专业鱼饵二十年。
保证又香又脆,引得来王八,钓得着鳖。”
蓝玉也咧开大嘴笑了:
“嘿嘿,陛下,那臣呢?臣干啥?带队抄家伙干他娘的?”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
“你,带着咱的虎符,去京营大营。”
蓝玉眼睛瞬间亮了:
“陛下您要动用京营了?太好了!老子早就手痒了。”
“不。”
朱元璋摇了摇头,在蓝玉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你去给咱盯着京营。
尤其是看看有哪些人,听到‘玉玺’和‘炮队’的消息后,会坐不住,会有什么小动作。”
蓝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啊?就光是盯着啊?”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怎么?觉得这差事,比不上砍人痛快?”
蓝玉一个激灵,连忙挺首腰板:
“痛快!必须痛快!陛下放心!臣一定把那些心里有鬼的家伙,一个个都给您盯出原形。”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去吧。
让咱看看,这南京城的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