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双手接过,但见乃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触手温润,显是有些年头的老物。牌面之上,以古篆阴刻“社君”二字,笔力苍劲,隐有神光流转。
他心中微感诧异,不知有何玄机,遂抬眼望向蒲缘,面露探询之色。
蒲缘抚须笑道:“此牌名为‘社君令’,乃是老朽作为聊山土地的神职信物。”
顿了顿,又道:“老朽与那蛇首山山神、土地皆是旧识,有些交情。”
“道长此去诛妖,若有需援手之处,可寻一山神庙或土地祠,将此牌置于供桌之上,默念老朽之名。那方山神土地知是故人所托,定会现身相见,助道长一臂之力。”
陆昭了然,神情一肃,遂将木牌郑重收好,冲蒲缘躬身作揖,诚心拜谢。
蒲缘连忙伸手虚扶,摇头道:“些许微末助力,不足挂齿。”
说到这,他脸上笑容微敛,露出一丝苦涩,叹道:“老朽不过一介微末阴神,所能为者,仅此而已。预祝道长此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若能铲除那祸害多年的妖邪,实是无量功德。”
陆昭点头,让他尽管放心。
一旁八虫和小白听得真切,顿时激动起来。
两年了,终于要出发前往蛇首山,寻那老黄皮子算总帐了!
小白挥舞着拳头,兴奋得小脸儿通红。
八虫一个个摩拳擦掌,眼中灼灼,战意高昂。
“是时候了。”
陆昭看了眼众徒,淡淡道:“让那老黄妖多活了两年,倒是便宜它了。此番前去,定要将那妖巢连根拔起。”
八虫和小白闻之,齐声欢呼。
历经两年苦修,不止陆昭,它们亦非吴下阿蒙,个个实力大增。
首先是小金,作为大师兄,平日里修行最为克苦,进境最为显著。
其身形已从原先的儿臂粗细、二尺来长,成长至成人大腿粗,几近四尺,一身金甲光芒内敛,坚逾精钢。
其毒性之烈,更是骇人听闻。
寻常修士,哪怕修至炼神反虚境界,若无独门解药或是极高深的护体法门,一旦被其毒液沾身,倾刻间便会毒发攻心,神仙难救。
其头顶两侧的眼睛又多了数十只,总数已然近百。
这些眼睛不仅能洞察幽微,更能目射金光,百道金光交织成网,堪比铜墙金通,能罩方圆十丈之地。
金光坚不可摧,更能迷惑敌人眼目,干扰甚至隔绝神识探查,一旦被其笼住,再想逃出便是难上加难,乃是小金压箱底儿的手段。
哪怕不算毒汁、金光,单凭肉搏,小金的实力也已稳稳踏入化形大妖的层次,是仅次于陆昭,当之无愧的第二战力!
七蛛同样今非昔比。
一个个身形硕大,力大如牛,较之两年前又大了两圈,堪比小一号的磨盘,腹身色彩斑烂,光泽流转。
吐出的蛛丝可粗可细,粗者如拳,细者比发,比以往更加坚韧,水火不侵,刀斧难斫。
它们七个一母同胞,心意相通,配合起来天衣无缝,浑如一体,更兼陆昭传授了些粗浅阵势。
单个实力或许不显,一经联手,结阵御敌,不说打败,足以拖住炼神反虚修士或是化形不久的妖魔,无疑是团队里的中流砥柱。
至于参童小白,其本体虽是千年灵参,道行最为深厚,然天性不喜争斗,所长并非攻伐之术。
两年间,陆昭因材施教,助其将天赋发挥到极致。
如今的小白,于山林间隐匿身形、收敛气息的本事已出神入化,哪怕陆昭,等闲也难以发觉。
其嗅觉更是伶敏无比,能于数里之外嗅到灵草仙药的气息,亦能分辨妖气邪氛,加之他天性通幽,对草木土石之气感应敏锐,于寻踪探路、规避险要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虽不善战,作用却不容小觑。
实为绝佳的辅助系。
……
……
得到陆昭的明确回应,众虫群情激愤。
“师父,咱们何时动身?”
小红性如烈火,巴不得现在就刀劈老妖,捣毁魔穴,还那厢一个太平了!
其馀六蛛也是张牙舞爪,磨牙嚯嚯。
“弟子已经饥饿难耐了!”
陆昭见群徒士气高昂,军心可用,当即微微一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收拾行装,即刻出发。”
“好耶!”
众虫闻言欢声雷动,纷纷窜回寺内收拾。
一片欢腾过后,小白却安静下来。
扭头望向一直含笑看着他的土地公蒲缘,小脸儿上的兴奋渐渐被不舍取代。
自打兄弟遭劫,老头便时常去看望他,有时带些山果,有时教他辨识草药,陪他逗乐玩闹,真好比亲孙子一般。
此刻骤然分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念及此处,心中不禁涌起阵阵酸楚。
小白慢慢走到蒲缘面前,仰起小脸,眼圈微红,扯着蒲缘的衣袖,虽未开口,但那浓浓的依恋与离别之苦,却表露无遗。
蒲缘见状,亦是心头一酸,伸手慈爱地抚摸着小白的发顶,温声道:“娃儿,莫要难过。这回跟着陆道长前去除妖,是你的机缘,亦是为你兄弟报仇雪恨。”
“阿翁老了,不能随你同去,你要乖乖听话,路上勤加修行,一定保护好自己。”
说着,老头从袖中又取出一个小巧的布囊,塞到小白手里。
“这里面是阿翁这些年积攒下的山精土魄,于你修行有益。切记,遇事莫要毛躁,一切听道长安排。”
小白紧紧攥着布囊,重重点头,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一头扎进蒲缘怀里。
土地公轻拍着小童的背,亦是老眼湿润,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却知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鹰隼试翼,终须离巢翱翔。
陆昭在旁静静看着爷孙话别的感人场景,并未出言打扰。
待小白情绪稍稳,才上前对蒲缘拱手道:“蒲公放心,贫道定会护得小白周全。”
蒲缘抹了抹眼角,起身还礼:“有劳道长了。”
很快,行装收拾停当,陆昭一行与蒲缘拜别上路。
老头站在寺门外,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久久不曾离去。
小白骑在小金宽阔的背甲上,不时回头张望,小脸儿上泪痕未干,神色却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