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许程谨从医院回家,抄近路穿过家属院后面的小树林。
走到树林深处时,她听见了压抑的啜泣声。
她疑惑的循声望去,看见三个男孩围着一个瘦小的孩子。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脸上带着伤,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
“没爹没妈的野种!”最高的男孩推了他一把,“把弹弓交出来!”
“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小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许程谨快步走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男孩吓了一跳,看见是个大人,有些心虚:“没、没干什么……”
“欺负同学?”许程谨语气严厉,“哪个单位的?父母是谁?”
男孩们对视一眼,转身跑了。
许程谨没有追,她蹲下身,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受伤了吗?”她轻声问。
孩子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许程谨从包里取出碘伏和纱布,仔细为他清理脸上的擦伤:“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向阳。”孩子抽噎着说。
“多大了?”
“八岁。”
许程谨处理好伤口,又从包里拿出几块糖:“这个给你。”
向阳怯生生地接过糖,小声说:“谢谢阿姨。”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许程谨问。
向阳低下头:“他们说……说我没爸爸……”
许程谨的心一紧,摸了摸孩子的头:“你爸爸呢?”
“爸爸牺牲了。”向阳的声音更小了,“在边境……”
许程谨沉默了片刻,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看着孩子一直低着脑袋,她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阿姨。”向阳擦擦眼泪,摇头拒绝她的好意,“我自己能回去。”
但他刚站起来就跟跄了一下,刚才被推倒时扭到了脚。
看着他这副样子,许程谨伸手扶住他:“我送你。”
向阳住在营区边缘的一排平房里。许程谨扶着他走到门口时,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又跑哪儿野去了?饭都凉了!”
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站在门口,看见许程谨和向阳,愣了一下。
“这孩子受伤了。”许程谨解释道,“我送他回来。”
妇人上下打量着许程谨,目光在她肩章上停留了一瞬:“哦,谢谢啊。向阳,还不进来!”
向阳怯生生地看了许程谨一眼,小声说:“谢谢阿姨。”
言罢,他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妇人没有邀请许程谨进去的意思,直接关上了门。
许程谨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压低声音的斥责。
“又给我惹事!”
“不是的,婶婶……”
许程谨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王主任家。
“李向阳?”王主任听了她的描述,叹了口气,“那孩子我知道。他父亲李强是咱们团的兵,三年前在边境牺牲了。”
“母亲改嫁去了外地,孩子没人管,就寄养在张营长家。”
“张营长家?”
“恩,张营长是李强的老排长,看孩子可怜,就接回家了。”王主任摇头,“但张营长经常出差,家里的事都是他爱人管。那女人……唉,不是亲生的,总归差一层。”
许程谨想起刚才那妇人的态度,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孩子经常被欺负?”
“听说是。”王主任压低声音,眼珠子谨慎的观察四周,“张营长家的儿子比向阳大两岁,还带了几个孩子,经常欺负他。”
“但张营长夫人从不管,说孩子间打闹正常。”
听见这话,许程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几天后的周末,许程谨和贺知年一起去服务社。
走到操场附近时,又看见了那几个男孩围住向阳。
“把零花钱交出来!”张营长的儿子推搡着向阳。
贺知年脸色一沉,快步走过去:“干什么呢?”
男孩们看见是贺团长,吓得脸色发白:“贺、贺叔叔……”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贺知年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
“没、没干什么……”张营长的儿子结结巴巴地说。
向阳看见贺知年,眼圈立刻红了,却倔强地咬着嘴唇没哭出来。
贺知年看向那几个男孩:“哪个单位的?父母是谁?”
孩子们不敢隐瞒,一一报了家门。
贺知年记下后,冷声道:“现在回家,让父母来我办公室。”
男孩们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贺知年这才蹲下身,仔细检查向阳的情况:“受伤了吗?”
向阳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贺叔叔……”
“别哭。”贺知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送你回去。”
回家的路上,贺知年一直牵着向阳的手。
许程谨走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有很多疑问。
到了张营长家门口,开门的还是那个妇人。
看见贺知年,她明显慌了:“贺、贺团长……”
“嫂子。”贺知年语气平静,“向阳我带走了,有些事情要跟张营长谈谈。”
妇人想说些什么,但在贺知年的注视下,什么也没敢说。
贺知年没有带向阳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带回了自己家。
进了屋,他让向阳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许程谨拿来医药箱,再次为向阳处理伤口。
“疼吗?”她轻声问。
向阳摇摇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整洁温馨的小家。
贺知年坐在向阳对面,语气温和:“向阳,还记得我吗?”
“记得。”向阳点了点头,小声说,“您是贺团长,爸爸的上级。”
“你爸爸是我带过最好的兵。”贺知年叹了口气,眉眼柔和着说,“他走之前,托我照顾你。”
听他说起自己的爸爸,向阳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爸爸……”
许程谨坐到贺知年身边,握住他的手,给他支持。
“这两年我经常出差,把你托付给张营长,是觉得他家有同龄孩子,能有个伴,是我考虑不周。”
“不怪贺叔叔。”向阳擦着眼泪,坚强的说着,“是我不好……”
“你很好。”贺知年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水,神情认真的看着他,“你爸爸是个英雄,你也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