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烛火不期跳动一下。
容諫雪稍稍抬眸,墨瞳映照著暖色的火光,玉山倾雪。
隔著那道房门,容諫雪声音悦耳:“还没有,弟妹有什么要紧事吗?”
门外,裴惊絮看著书房的灯火,怯生生开口:“是有些事想跟夫兄商量一下。”
容諫雪与江晦对视一眼。
江晦会意,微微点头,他走到房门方向,將两扇大门分別敞开。
一瞬间,书房中的沉香掠过裴惊絮鼻尖,她立在夜幕之中,抬眸便能看到桌案后的男人。
两人一明一暗,光影驳杂。
开了门,江晦朝著裴惊絮微微欠身:“娘子有事便在门外说吧,我家公子今日淋雨可能染了些风寒,恐渡给娘子。”
寥寥几句,不立危墙。
裴惊絮点了点头,只是上前几步,立在门外,语气清越乾净:“今日刺杀之事,还请夫兄明日不要向婆母提及。”
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声音细软:“婆母若是知晓我与夫兄回府时遇刺,之后便绝不会允妾上山为夫君祈福了”
一旁的江晦闻言,有些不高兴地开口:“二娘子,我家公子为了救您险些受伤,您没个只言片语的关心也就罢了,这时候了还只想著二公子?”
“江晦。”容諫雪沉声。
江晦皱皱眉,转过身去没再说什么。
裴惊絮將头埋得更低,语气稍颤:“夫兄为了救我染了风寒,若夫兄不嫌,妾让人熬些薑汤,给夫兄送来。”
隔了玄关,容諫雪端坐在桌案前:“刺客的行刺目標本就是我,你受无妄之灾,不必心怀愧疚。”
“何况,刺客一事我本也不欲告知母亲,让她徒增担忧,你尽可安心。”
女子闻言,这才堪堪抬眸,一双眸光在烛火掩映下晃动著,好似一池春水。
“多谢夫兄。”
“还有其他事吗?”
裴惊絮点点头:“妾今日回府之后才发现,夫君临行前送给我的那条手炼不见了。”
容諫雪动了动眸:“应当是当时跳下马车后,落在草丛中了。”
裴惊絮小声道:“夫兄可否派人替妾找一找?妾自己不太敢”
江晦在一旁听著,嗤了一声,双手抱剑,没有说话。
容諫雪頷首:“明日我会让江晦去找,山腰处行人少,应当能找到。”
裴惊絮这才笑著欠身:“多谢夫兄。
“背上的伤口可好些了?”
“大夫看过了,已经好很多了。”
容諫雪点点头,便没了问题。
裴惊絮也没再逗留:“那妾便先退下了,夫兄您忙。”
说完,她对容諫雪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著裴惊絮走远,江晦重新闔上房门,语气不忿:“这二娘子果然如传闻那般,脑子里成天只想著自己夫君,今日公子救了她的性命,也不见她慰问几句。”
容諫雪微微拧眉:“当今女子多在闺阁內宅,夫君便是她们的天地,裴氏处处想著玄舟,也並无不对。”
江晦:“可——”
“裴家遭难,裴氏没了生身父母,若我们容家再对她妄加苛责,便与禽兽无异。” 江晦闻言,低下头去:“是属下多言”
容諫雪不欲与他多谈论这些,摆手道:“你明日去山上找找,看看能否將她的手炼找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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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惊絮走出东院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容玄舟这个藉口实在好用,不论容諫雪能否找到手炼,她之后都能再去东院找他询问。
她並不觉得向容諫雪暴露自己对容玄舟“炽烈的爱意”有何不妥,相反,比起心无旁騖的女子,分明是心有所属的“未亡人”更能让他卸下防备。
若她当真最开始就表明对容玄舟无意,容諫雪根本不可能让她进东院的大门。
容諫雪为人正直,又是一派君子作风,纠缠或是苦追都討不到好处,只能像放风箏一样,一点一点,扯住风箏线才行。
在容諫雪这边刷了一波存在感,接下来,裴惊絮便要想办法,拿回属於自己的嫁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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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裴惊絮便被老夫人那边的婢女敲开了房门。
“二娘子,老夫人在正堂等您呢。”
裴惊絮穿戴整齐,来到正堂时,就见主位之上,一妇人衣著华贵,面色不虞。
“儿媳给婆母请安。”裴惊絮礼数周全,恭敬福身。
“裴氏,跪下!”主位上,容老夫人声音冷沉。
裴惊絮的眼中带著茫然:“婆母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敢问!你自己做了错事,竟反將王嬤嬤逼走,你居心何在!?”
裴惊絮急声解释:“婆母,儿媳並没有赶走王嬤嬤!”
“还敢狡辩!”
容老夫人给身边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俩婆子上前,压著裴惊絮跪在了她面前!
“裴氏!你整日不肯安分,又將我身边女使赶走,这容家可是轮到你来当家做主了!?”
裴惊絮眼尾猩红,眼眶蓄泪:“婆母,是王嬤嬤衝撞儿媳在先,夫兄这才將她赶出府的!”
“呵,你何时这般牙尖嘴利了,竟將所有事情栽赃到我儿身上!”
容老夫人厉声:“我告诉你,即便是諫雪赶走的王嬤嬤,也是你从中唆使!”
一边说著,容老夫人一边替自己顺气:“王嬤嬤跟了我四十多年,尽心尽力,不过是教训了你两句,你竟就將她赶走了!裴氏,你好大的架子!”
“婆母,明明儿媳与您才是一家人啊”裴惊絮的眼泪落下,我见犹怜。
“一家人?哼,你送来的那些商铺嫁妆,皆是王嬤嬤一手打理,正是因为她,你那些商铺宅院才不至於倒闭亏损,你还敢跟我提一家人!?”
终於,裴惊絮抬头看向容老夫人:“不是只有王嬤嬤才能打理商铺,儿媳也可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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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御道。
容諫雪下朝回府时,那位万人之上的丞相沈安山便跟了上来。
“少傅大人留步。”
容諫雪转身,看清来人后,执笏躬身:“见过丞相大人。”
沈安山笑笑,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看上去似乎十分满意。
“老夫性子直,便也开门见山了——敢问少傅大人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