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白航那辆银灰色轿车又稳稳停在了剧组外。他开门下车，绕到另一边，范兵兵也正好推门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她嘴角抿著笑，伸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掸了掸西装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
两天这对孤男寡女玩的火热，真是久旱逢甘露、干柴遇烈火，这两天的“深入交流”，算是暂时把先前那点算计和提防，都给碾磨成了更直白滚烫的东西。一个是久旷之身，一个是食髓知味，眼下正是热火罐儿的时候。
白航没急着走，照旧在片场里溜达，东看看西问问，几天下来，对拍戏这套流程也算摸著了点门道。他正准备招呼刚子打道回府，孙树沛却小跑着追了上来，脑门上还带着细汗。
“白先生！留步，留步啊！”孙树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上堆著热切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有个不情之请啦您看，周节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来了，咱们这场重头戏实在是耽搁不起。我左看右看，觉得您这身形、这气质，跟尔康还真有几分契合要不要，试试戏看看？”
白航听得一愣，下意识用手指点了点自己鼻尖，乐了：“我？孙导，您这玩笑可开大了。我像是会演戏的人吗？”
“哎呀，试试看嘛！就当帮帮忙，救救场！”孙树沛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就几个背影，几个远一点的镜头，露个侧脸，台词后期都能找人来配的啦！您就当是体验体验生活？”
白航目光扫过片场里那些因为停工而无所事事、脸上带着焦急的工作人员，又瞥见了挂在旁边衣架上那套繁复精致的锦缎戏服，也有点心动，体验下也不错，就当深入了解影视行业了。
“成啊！”白航念头转得飞快，脸上却不动声色，答应得异常爽快，“不过孙导，咱可丑话说前头，我是真没演过戏，纯属门外汉，到时候演砸了您可别怨我。”
“不会不会！您放心！”孙树沛喜出望外，赶紧朝后面挥手，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化妆师！快！过来给白先生不，系给白老师上妆！武指，武指呢？赶紧过来给白老师说说戏，走一下位！”
当白航换上那身月白色长衫，束起假发走出化妆间时，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一瞬。他本就身材挺拔，眉宇间自带三分江湖气，此刻在戏服的衬托下，竟真有了几分王孙公子的贵气。
“像这回事，条子不错，确实不错！来，赶紧拍一场试试。”孙树沛很高兴地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回到了机位去看效果。
武指王彭赶忙上前给他比划：“白老师，待会您就从这棵槐树下转身，然后”
“等等。”白航打断他，眯眼回忆著周节平时的表演，“尔康这时候应该是心里挂著紫薇，但又得端著御前侍卫的架子，对吧？”
他稍作沉吟，不等王彭回答，主动拿过旁边场记手里的剧本，借着不太亮的灯光，手指点着字行，认真地琢磨起来。
“唉，航哥，您就是打个替身，不露正脸的，研究这剧本没必要”王彭好笑地说道，他知道白航的身份，体验一下嘛，搞这么复杂干啥。
“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做事的讲究本分，既然应了这事儿，那就干得像那么回事儿。”白航看着剧本，没抬头，独自酝酿揣摩著。
“得！您喜欢也成。”王彭敷衍地竖了下大拇指，不以为意地说道。
场记板“咔”地打响。
白航依言从槐树下缓步转身，清冷的月光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能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收敛自己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江湖气，那双阴冷凶狠的眼睛，此刻正努力酝酿着某种情绪——像是要把心底那份压抑不住的、滚烫的情感给逼出来。
但毕竟是头一回，那份“努力”明显盖过了“自然”。眉头绷得有些紧，嘴角的线条也显得刻意，整个面部表情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透著一股生硬的劲儿。好在身姿和动作倒是贴切，那份挺拔与握剑的姿势，隐约已有了几分御前侍卫的架势。
“好！卡！”孙树沛盯着监视器，没有过多指责，反而带着鼓励的语气喊道：“白老师，很不错哦！感觉已经摸到一点边了！就是这个表情啊，咱们再收一收，不要太用力，要那种哎，就是心里翻江倒海，但脸上只能微微波澜的感觉，懂吗？内敛，要内敛！”
白航又按导演的要求尝试了几遍。一天下来，记不清拍了多少条，只觉著比当年在胡同里打群架还耗神，浑身筋骨都绷得发酸。他总算咂摸出点味儿来——演员这碗饭，看着风光，吃起来可真不容易。
好不容易熬到孙树沛喊收工，白航拖着有些乏的身子走过去，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抖出两根华子，递了一根给导演，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才带着点自嘲的口气问：
“孙导，您跟我交个底，咱今天是不是忒不行了？到底是野路子，没正经练过。”
孙树沛惬意地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笑道：
“不会啊，白老师，你演得挺好的。不瞒你说，按今天武替的活儿算，你的镜头早就过了。”
“啥？”白航一愣，夹着烟的手指顿在半空，“那我怎么觉著，后来还反复折腾了那么多次？”
“哎，这就是两码事了嘛！”孙树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欣赏，又有点行内人的挑剔，“按武替的标准，你身形、架势都对，早就达标了。可我系按一个好演员的标准在要求你嘛那感觉，确实还差著点儿火候。”
“嘿，老孙，你这可有点不地道啊！敢情是要我拿武替的钱，给你干主演的活儿啊！”白航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一天磨合下来，两人之间对彼此脾气都有了了解，说话也随意了些，不像以前那么客气了。
“白先生，你这系不识好人心啊，我是看你底子不错，确实可以试几个角色。”孙树沛也不生气。
“得了，赚你们的钱我有兴趣，干你们这行我可没兴趣”白航一边脱著戏服一边揉了下老腰，仰著脖子说道。
“那你这话可说早了，今天你系只尝了演员的苦，明天让你尝尝演员的福。我来安排，给你搞点福利啦！”孙树沛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眼神瞧了他一眼，嘿嘿笑了起来。“保管让你觉得，搞演员还系有意思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