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日后,皇帝每日都会过来。
每次,只要他进来,就又有温暖的阳光倾洒进来,就又有人陪他说话。那种蚀骨的孤独痛苦就能大大减弱。
陈郁真开始期盼皇帝的到来。
门又被推开,高大男人出现在屋内,他眉眼含着笑意,朝陈郁真伸出了手:“阿珍,过来。”
陈郁真躲在墙角,他瑟缩的抬起了头,眼睛一亮,慢慢朝皇帝爬过去。
他的动作很缓慢,却目标很坚定。皇帝眼眸如毒蛇一般,紧紧盯着他,在他爬到自己面前时,猛地将陈郁真搂抱在自己怀里。
陈郁真没有挣扎,他极为顺从,甚至在皇帝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被皇帝搂抱着,眼珠子动了动,迎着大亮天光,怔然往外面看。
皇帝有一下没一下安抚他的肩背:“昨晚吃了什么?”
皇帝只是随便找一个话题搭话,实际上,陈郁真吃了什么,吃了几口,他都清清楚楚。
“……吃了,馄饨。”
皇帝又问:“昨夜几时睡得?”
陈郁真沉默。
他现在过的浑浑噩噩,每日不是睡觉就是发呆,连现在几年几月,被关了多久都不清楚,何来知道‘几时睡得’。
“……不知道。”
皇帝‘哦’了一声。
他这声哦,带着点冷意。陈郁真缩了一下,象是为了表忠心,搂抱他更紧。
以往皇帝生气的时候,他会冷不丁的离开,陈郁真就又被一个人关着。几番之后,陈郁真就会不慎熟练的关心皇帝。
但本质上来说,他并不是真的关心皇帝是否生气,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令他恐惧的黑屋。
皇帝将陈郁真微微往外拉,陈郁真反而搂抱的更紧,皇帝用了下力,两人彻底分开。
陈郁真眼瞳中带着湿意,象是被抛弃的小动物一般,在皇帝手底下发着颤。
皇帝轻笑:“怕么?”
陈郁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缓缓的抬起眼,浓密的眼睫毛带着细碎的泪珠,眼睛红红的:“……你,你不要走。”
皇帝蓦然唇角勾了勾。
“哦,为什么?”
陈郁真目光漂移,在皇帝的背后,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在荡秋千,阳光模糊了她的轮廓,显得分外美好。
她看到了陈郁真,眼睛一亮,那张肿胀的脸下一步闪现到陈郁真面前,甜甜蜜蜜叫:“哥哥!”
陈郁真痛苦的闭上眼睛。
真正的陈婵早就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世间。
他沉默地太久太久,皇帝却没有不高兴。
男人粗长的手指梳笼着陈郁真的长发,他冷峻的眉眼含着笑意,极温柔的问:“那阿珍要不要出去?”
惊喜来的太突然,陈郁真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这里还是太小了,没有家什,只能合衣而睡。阿珍这段时间应该过的很不舒服吧。”
当然不舒服。
这里的环境完全就是为了关罪大恶极的囚犯而建造的。没有阳光,没有活人,没有尊严。
陈郁真期望的看向皇帝。
皇帝却微微后退了一步。
原本两个人是亲密无间的,紧紧搂抱在一起,可皇帝一往后退,中间就出现半身长的空隙。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陈郁真,那身金黄龙袍在光下浮出耀眼光芒。他紧紧盯着陈郁真反应。
陈郁真呆了片刻,他几乎就以为皇帝要生气,要离开了,眼睛一眨,一滴滚烫的热泪就滚了下来。
下一瞬,他扑进了皇帝怀里,在皇帝怀里哭着说:“……不要走!”
不要抛弃我,不要留我一个人。
皇帝眼眸深深,终于又搂上他,他喟然叹了一口气:“好,你通过第一步考验了。”
在陈郁真猝然张大的眼瞳中,皇帝微笑:“朕带你出去。”
出去的时候,陈郁真眼上被蒙了层黑布。
皇帝屈膝搂抱着他,他双臂紧紧揽着皇帝的脖颈。
细碎温暖的阳光包围着他,他一下子从黑暗狭小的空间来到外面辽远天地,鸟儿鸣唱,风声瑟瑟,枝叶拂动。
这片天地如此真实,越发衬得往前日子如梦魇一般。
陈郁真紧紧靠着皇帝,闭上了眼睛。
走了大概有半刻钟,他被安置在柔软的被衾上,眼上的黑带被解了下来,面前出现了皇帝俊美侵略的脸。
——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寝殿。
烛火悠悠,明明外面是白日,帐帷却垂下,殿内十分幽暗。借着一点烛光,能看清寝殿样子。
“为什么,要拉下帘子。”
陈郁真说话的时候,语速有些慢,他惊惶的抱着自己身子,喃喃道:“好暗啊,我看不清楚。”
皇帝道:“朕不喜过于明亮。”
陈郁真低下了头,他却又无法自拔的追逐着烛光。
能用在皇帝寝宫里的蜡烛,大多是蜂蜡或虫蜡。这里羊角宫灯上用的就是虫蜡。
虫蜡又名白蜡,取自寄居在白蜡树上白蜡虫分泌的蜡质,精炼后呈现出白色。这种蜡烛,质地坚硬,火焰稳定,烟雾较少,且会散发出淡淡地清香。
陈郁真盯着蜡烛的时间太长,皇帝跟着他的眸光望过去。
“……”
皇帝面色不变,他大步起来,将台子上的蜡烛取过来,陈郁真目光跟着蜡烛过来,紧紧盯着上面的小火苗。
皇帝手中的蜡烛往左偏,陈郁真目光就往左。
皇帝手中的蜡烛往右偏,陈郁真目光就往右。
几番移动,皇帝忽的笑出了声。
他抓住陈郁真的手臂,将油汪汪的蜡油往下倾倒,滚烫的蜡油触碰到陈郁真细白的手臂,他蹭得缩了一下,喉咙中溢出痛呼。
皇帝置之不理,强硬地将他手臂拉过来,继续往下倒。
“疼……疼!”
但即使这样,他目光还是不断追逐着烛火,一点眼神都没分给皇帝。
皇帝绷着脸,神色骇的吓人。
“疼!放开我,放开我……”陈郁真缩着身子,躲避着皇帝。
挣扎间,他狠狠踹了一脚皇帝。那一脚真是丝毫没有省力,将皇帝踹得身形晃了晃,喉咙闷哼。
陈郁真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他身形僵了僵,将皇帝手里的蜡烛夺了过来。
陈郁真躲在榻中最里的位置,他手中还珍惜的抱着蜡烛,苍白的小脸紧紧依偎着,眼神警剔,象是看敌人一样,看着皇帝。
甚至他手臂上全是刚冷却的蜡油。
“……哈。”
皇帝站在床边上,眼神彻底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