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志远”这三个字从陈屹口中说出时,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顾静书明显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泛红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惊讶和疑惑,看着陈屹:“陈警官,你也认识梅梅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识他?”
“我没见过他本人。”顾静书摇了摇头,但随即又补充道,“但是,我在梅梅的信里,看到过无数次他的名字。”
陈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能和我说说吗?关于这个陈志远,你朋友在信里都提到了些什么?”
顾静书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梅梅在信里说,陈志远是陈家村里最特别的一个男孩子。村里其他年轻人都满足于下地挣工分,只有他,一有空就捧著书看。梅梅说,他身上有股不属于那个村子的书卷气。”
“梅梅是城里去的知青,有文化,到了村里就被安排去教村里的小学。陈志远虽然比她小几岁,但很好学,而且特别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通,她就经常在放学后,单独给他开小灶,教他一些课本上没有的知识。”
“后来呢?”陈屹追问道。
“后来”顾静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类似于姨母笑的神情,“信里说,他们他们好像相互喜欢上了。”
“梅梅在信里说,陈志远是她在那段最灰暗、最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唯一的光。”顾静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她说,她教他知识,而他,用他的质朴和执著,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信里还说,他们约好了,一起考大学,如果他考不上,她就陪着他,等他考上大学。”
“这次我来江城分配工作,顺道去陈家村,除了想去梅梅的坟上看看她,其实其实也存了一点私心。”顾静书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私心?”
“我想见见那个陈志远。”顾静书叹了口气,“我想亲口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梅梅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我总觉得,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顾静书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遗憾,“我去了陈家村,找村里的陈有粮大队长打听他。大队长说,陈志远出息了,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回了江城,现在在红星机械厂的子弟学校当老师。”
“梅梅在信里说,陈志远是她在那段最灰暗、最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唯一的光。”顾静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她说,她教他知识,而他,用他的质朴和执著,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信里还说,他们已经约好了,一起考大学,如果他考不上,她就陪着他,等他考上大学。”
听到这里,陈屹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信息,和他之前调查到的情况完全吻合。陈志远确实是被一个知青启蒙,才走上了读书改变命运的道路。而那个知青,就是顾静书的发小,真正的许梅!
一切都通了!
所有不合理的地方,所有想不通的环节,在这一刻,全都说通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巧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许梅!
不,应该说,曾经有两个许梅。
一个,是真正的许梅,顾静书的发小,来自杭洲的知青,一个才华横溢、积极上进,却在高考中遗憾落榜的姑娘。
另一个,是现在的“许梅”,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她取代了真正的许梅,偷走了她的人生!
李代桃僵!
红星机械厂的那个“许梅”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知青,更不是什么大学生!所以她才会去上夜校,所以她的文化水平才会那么差!
她顶替了真正许梅的身份,还有她的高考成绩!
所以林卫东和她争吵的原因根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分!而是因为顶替高考这件事!
这件事的背后很有可能是林卫东在做推手,不然假许梅不可能顶替掉许梅的高考成绩。
如果是这样,那林卫东可就危险。
陈志远很聪明,他能发现这件事,也能猜到后面少不了林卫东的帮助。
“不行!我得回局里一趟!”
陈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静书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她惊愕地看着陈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警官,你”
“饭不吃了!谢谢你的蛋炒饭,改天我请你!”
陈屹丢下这句话,看都没看桌上那碗几乎没动的蛋炒饭,抓起桌上的知青档案就往门外冲。
陈屹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带着秋夜的凉意,打在脸上,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没有丝毫停顿,迈开双腿,朝着市公安局的方向,奋力狂奔而去!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
很快市公安局那栋灰色的办公楼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陈屹径直冲进了大门。
“同志,你干什么的!”哨兵刚想阻拦,却被陈屹身上那股子急迫而凌厉的气势给镇住了。
陈屹一口气冲上二楼,刚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伞,准备下楼回家。
沈眠也看见了陈屹,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陈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沈眠快步迎了上来,眉头紧锁。
她没见过陈屹如此失态的样子。
“别回家了!赶紧的!”陈屹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一把抓住沈眠的手腕,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沙哑,“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沈眠的瞳孔猛地一缩!
“凶手不是王聪,也不是林卫东,而是陈志远!”陈屹喘著粗气,讲道。
沈眠闻言,愣了一下。
“陈志远?”
“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
你赶紧去通知赵队!让他马上回局里!还有王建国!所有一队的人,都叫回来!要快!”
看着陈屹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焦急,沈眠知道,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好!我马上去!”沈眠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一句,转身就朝楼下冲去。
陈屹转身,奔向刑侦二队的办公室,刑侦二队的办公室就在一队的隔壁。
刚走近,他就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肖红和队员们分析案情的说话声。
陈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了过去。
刑侦二队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案情分析板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和线索纸条。
王聪的照片被放在了最中心的位置,上面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几条红线从他的照片延伸出去,分别指向“动机(求爱不成)”、“物证(解放鞋脚印)”和“不在场证明(无人证实)”。
整个逻辑链看起来清晰、完整,只差最后的口供,就可以宣告结案。
肖红正靠在桌边,手里端著一个搪瓷缸子,听着手下队员的汇报。
“头儿,我刚从预审科那边过来,王聪的心理防线已经快崩溃了,估计熬不过今晚,明天一早就能拿到口供。”一个年轻的队员兴奋地说道。
“干得不错。”肖红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凝重,虽然证据都齐全,但她总感觉有些地方对不上,刚想再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吱呀——”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所有人的谈话都戛然而止。
一屋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只见陈屹站在那里,浑身湿得往下滴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愣住了。
“陈屹?”肖红最先反应过来,她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子,眉头微微皱起,“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陈屹没有回答她,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办公室,最后落在了那块案情分析板上,落在了王聪那张被红圈圈起来的照片上。
他径直走了过去,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惊愕和不解的目光。
“喂!你干什么!”一个二队的队员站起来,想拦住他。
陈屹就像没看到一样,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
桌子上,堆放著从一队交接过去的案件卷宗。
陈屹二话不说,伸手就翻开了最上面那份关于死者许梅的资料。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哗啦啦的翻页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屹!你到底想干什么!”肖红的脸色沉了下来,皱眉问道。
陈屹充耳不闻,很快就找到了许梅的成绩单。
上面记录着她的许多次成绩,成绩都很一般,只有中等水平。
这根本不符合她的人设!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许梅她根本就不是考上大学的许梅!
陈屹“啪”的一声合上卷宗,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肖红。
“王聪不是凶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却像一颗惊雷,炸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肖红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们抓错人了。”陈屹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王聪,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开什么玩笑!”之前那个被陈屹无视的年轻队员跳了起来,指著陈屹的鼻子叫道,“小子,你算老几啊?我们二队办案,轮得到你一个一队的新兵蛋子来指手画脚?”
“就是!我们证据链都完整了,就差口供了,你说不是就不是?”
“我看你就是不服气案子被我们接手了,故意来捣乱的吧!”
“肖队,我看应该把他轰出去!”
二队的队员们群情激奋,一个个都怒视著陈屹。这不仅仅是对他们工作成果的否定,更是对他们整个刑侦二队的公然挑衅!
肖红却没有动怒,目光平静地看着陈屹,讲道:“陈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王聪不是凶手,那你告诉我,凶手是谁?证据呢?”
陈屹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出那个名字。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屹!陈屹!”
赵朝援的大嗓门在走廊里就响了起来,人未到,声先至。
紧接着,赵朝援、沈眠、王建国,还有几个刚被沈眠从家里叫回来的一队队员,呼啦啦一群人,全都涌了进来。
他们看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是?”赵朝援喘著粗气,看着自家队员和二队的人对峙著,一脸莫名其妙。
他刚在家里被沈眠一个电话叫过来,只知道陈屹有重大发现,具体什么事还一头雾水。
“赵队,”陈屹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赵朝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红星机械厂的案子,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屋内所有的人,包括满脸怒容的二队队员,和一脸错愕的一队战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真正的凶手,是陈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