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整个案发过程，可能是这样的。
陈屹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第一个人，可能在小树林里遇到了许梅，因为某种原因，两人发生了争执和肢体冲突。许梅在挣扎中，抓挠了他的衣服，所以指甲里留下了劳动布纤维。同时，她可能还抓了旁边某个生锈的铁器，比如废弃的管道或者栏杆，所以留下了铁锈。”
“这个工人甲，在冲突中掐了许梅的脖子。但他可能胆子小，或者并没有真正的杀心，掐了一下就停手了，然后逃离了现场。”
“而许梅还留在原地。就在这个时候，第二个凶手出现了。”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毫不犹豫地勒死了她。然后，为了掩盖罪行，他将尸体抛入了引水河。”
“至于那个41码的解放鞋脚印，”陈屹的目光扫过众人，“既有可能是第一个人留下的，也有可能是第二个凶手留下的，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我们不能把它和任何一个人直接划等号。”
“甚至，河边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他妈的”赵朝援狠狠地把没点燃的烟屁股摔在地上，骂了一句，“这案子，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这时， 王建国出声道：“可关键的是，怎么把第二个凶手给揪出来？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陈屹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静。
“不，我们知道。”
“我们知道？”赵朝援一愣。
“对。”陈屹点了点头，“第二个凶手，就在我们之前怀疑的那三个人里面。”
“什么？！”
赵朝援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你的意思是，王聪、林副厂长、陈志远凶手就在他们三个里面？”
王建国和沈眠也彻底呆住了。
这算什么？案情绕了一大圈，查了半天，结果又回到了原点？
“陈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王建国忍不住说道，“刚才不是分析了吗，劳动布纤维跟他们三个都对不上啊。现在又说凶手是他们？这这不矛盾吗？”
“不矛盾。”陈屹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你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把劳动布纤维和真凶直接划上了等号。”
他看着众人迷惑的表情，继续说道：“无论是第一个人还是第二个人，都有可能是留下劳动布纤维的人，而且，引发了第一轮冲突的角色。他可能只是个导火索，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许梅后来死了。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那个利用了这次冲突，完成了致命一击的第二个人！”
“这个第二个人，他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而且是蓄意谋杀。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临时起意的路人。他必然和许梅有着极深的关系和矛盾。”
“我明白了！”沈眠第一个反应过来，“凶手非常狡猾！他看到许梅和那个工人发生了冲突，然后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杀死了许梅！这样一来，就算警察查到现场有打斗痕迹，也只会去追查那个工人，而他自己，则可以完美地隐身！”
“没错！”陈屹赞许地点了点头。
赵朝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妈的这凶手的心思也太毒了！这不光是杀人，这还是嫁祸！一箭双雕啊！”
他现在完全相信了陈屹的判断。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现场所有矛盾的线索。
赵朝援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陈屹，沉声问道，“那现在，记觉得。王聪，陈志远，林副厂长，这三个人，谁的嫌疑最大？”
陈屹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脑中快速地将三个人的信息过了一遍。
“第一个，技术员王聪。”
“他的动机很简单，因爱生恨，他一直偏执地追求许梅，被拒绝后怀恨在心。案发前一天下午，他还和许梅发生过争吵。这是最直接的杀人动机。”
“而且，他主动攀咬林副厂长，有转移视线、洗脱自己嫌疑的重大嫌疑。不过他面对我们的询问，表现得过于镇定，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要么就是他问心无愧。
赵朝援点了点头。
“第二个，夜校老师陈志远。”
陈屹继续说道：“动机：目前不明。根据李娟的说法，他被许梅拒绝后，两人还成了朋友。从表面上看，他没有杀人动机。但是，现场发现的那枚刻有‘革命友谊’的钢笔笔帽，指向性非常强。
陈志远作为大学老师，是使用钢笔的典型人群。而且李娟提到，许梅经常在夜校下课后，由他单独辅导。这说明，他们有大量的、私密的接触时间。这种‘朋友’关系，背后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
沈眠的眉头微微蹙起。
“第三个，”陈屹的语气顿了顿，变得有些沉重，“红星机械厂副厂长，林卫东。”
提到这个名字，赵朝援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他的动机：可能是为了掩盖不正当关系。”陈屹看着赵朝援，一字一句地说道，“根据王聪的说法，以及厂里的一些风言风语，许梅和林副厂长的关系非同寻常。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段关系一旦暴露，对于林副厂长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他的前途、家庭、声誉，将毁于一旦。”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许梅因为某种原因，想要公开关系，或者以此来要挟他，那么，他为了自保，铤而走险，杀人灭口，这个动机是完全成立的。
而且，以他的身份和权力，他更有能力做到杀人后冷静地处理现场，甚至抹除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赵朝援烦躁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这一次他拿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一股烦闷。
“一个技术员，一个大学老师，还有一个副厂长这都叫什么事！”
他最头疼的，就是林副厂长。
调查一个普通工人，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调查一个技术员，也顶多费点口舌。
但是调查一个大型国营厂的副厂长，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了。林卫东这个级别，在市里都是挂了号的干部，人脉关系错综复杂，随便动他一下，都可能捅了马蜂窝。
没有铁一样的证据，别说抓人，就是找他问个话，都得掂量掂量。万一查到最后，发现搞错了，人家一个电话打到市里，他这个刑侦队长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深吸一口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陈屹说道：“好，既然你把这三个人都拎出来了。那下一步，我们应该先从谁开始查？说出你的想法。”
他决定了，不管压力多大，这个案子必须查下去！他倒要看看，这三个人里，到底哪个是披着人皮的狼！
陈屹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先查林副厂长和陈志远。”
“什么？”
这一次，不光是赵朝援，连沈眠和王建国都愣住了。
“为什么？”赵朝援脱口而出，“王聪的嫌疑不是最大吗？他动机最直接，还撒谎攀咬别人，怎么反而不先查他？”
所有人都觉得，应该趁热打铁，立刻提审王聪，用新的推理和证据链，一举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赵朝援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陈屹，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屹没有被他们的情绪影响，反问道：“赵队，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一个女同志，有一个男人天天死缠烂打地追求你，你很讨厌他，甚至躲着他走。那么，你会在晚上，主动去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见他吗？”
这个问题，问得赵朝援一愣。
他是个大老粗，从来没想过这种小女儿家的心思。但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自己是许梅，面对王聪那种偏执狂，躲还来不及呢。
“那那肯定不会啊。”赵朝援下意识地回答。
“这就对了。”陈屹点了点头，眼神扫过众人，逻辑清晰地剖析起来。
“王聪的嫌疑，创建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他必须要有和许梅在案发当晚、在小树林里见面的机会。但是，根据许梅的室友李娟的证词，以及王聪自己的说法，许梅对他已经到了极度反感和躲避的程度。一个心高气傲的姑娘，怎么可能去赴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的约会？还是在那种情侣才去的地方？”
“所以，我认为，案发当晚，许梅去小树林，见的根本就不是王聪！”
“那那他为什么要攀咬林副厂长？”王建国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陈屹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他知道许梅和林副厂长的关系，也可能猜到许梅当晚是去见林副厂长。所以，当他得知许梅的死讯后，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想把自己摘干净！”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陈屹话锋一转，“王聪到底有没有去现场，我们还需要证据。但至少在目前，直接去审他，意义不大。他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编好了一整套说辞，我们没有铁证，撬不开他的嘴。”
“所以，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我们不理会王聪抛出来的烟雾弹，而是直接去查他最想让我们查，也最怕我们查出真相的两个人——林副厂长和陈志远！”
“为什么？”沈眠开口问道，她虽然大致跟上了陈屹的思路，但还是想听得更明白一些。
“因为许梅当晚去小树林，见的只可能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陈屹的语气十分肯定。
“你们想，什么样的人，能让许梅在晚上心甘情愿地去小树林？”
“第一种，情人。如果她和林副厂长真的是地下情人关系，那么，情人之间的约会，选择在僻静的小树林，再正常不过了。”
“第二种，她信任的、有好感的‘朋友’。陈志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以‘辅导功课’的名义，完全可以把许梅约到任何地方，而许梅对他没有戒心，很可能就答应了。比如，陈志远可以说：‘小树林里环境好，安静，我们去那里对对稿子吧。’这听起来合情合理。”
“所以，”陈屹做出了总结，“许梅当晚去见的，要么是她的情人林副厂长，要么是她信任的朋友陈志远。只有这两个人，具备了把她约到第一案发现场的‘资格’。”
“而王聪，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这场‘约会’之外了。”
“所以，先查清许梅当晚到底见了谁。只要确定了这一点，案子就捋清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