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朝援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比奇中闻旺 耕辛嶵快
他的军用皮鞋踩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陈屹走在他身侧,步履沉稳。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脚下的路上,而是在河岸与河面之间来回扫视。
小王几人跟在后面,三人呈扇形散开,仔细搜索著沿途的每一寸土地。
越往上游走,工厂的轰鸣声就越发遥远,四周也变得越来越安静,只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和众人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水生植物腐烂和泥土的腥气,偶尔有水鸟被惊起,“扑棱棱”地飞向远方。
走了大约一百多米,前方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杨树林。
树林不大,就坐落在河岸边的一小块高地上,杨树长得很高,树干笔直,枝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林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透著一股幽静,甚至有些阴森。
“应该就是这里了。”赵朝援停下脚步,指著那片林子。
不用他说,陈屹也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寻常”。
相比于刚才一路走来的荒芜河岸,这片林子的地面明显有更多人为活动的痕迹。
草地被踩出了一条条模糊的小径,一些树干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人名和爱心符号,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年轻人的气息。
正如季厂长所说,这里是厂里小情侣们的“圣地”。
“大家小心点,进去之后,两人一组,分头搜!”赵朝援压低了声音,表情严肃得像一块铁板,“记住,眼睛放亮点!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一根烟头,一块糖纸,都可能是线索!特别是,注意地面!”
“是!”众人齐声应道。
“小陈,你跟我一组。”赵朝援看了一眼陈屹。
“好。”陈屹点了点头。
一行人走进了林子。
林子里的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听不到声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
赵朝援和陈屹负责搜索靠近河岸的区域,沈眠和小王负责林子深处,老张则负责外围。
赵朝援经验丰富,他弯著腰,像个猎人一样,目光紧紧地贴着地面,搜寻着任何可疑的足迹或者痕迹。
陈屹则站得笔直,环顾四周,随后注意到,靠近河岸的几棵杨树上,树皮有被剐蹭的痕迹,很新。
他还看到,在一丛灌木下面,有一小片被压倒的野草,草叶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但压痕却很清晰,说明这里在不久前的夜里,曾有人或者重物停留过。
“赵队,你看这边。”陈屹指著那丛灌木。
赵朝援立刻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那片被压倒的野草。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草叶,又看了看周围的土壤。
“没错,是新的压痕。”赵朝援沉声说,“从范围和深度看,像是有两个人在这里纠缠过,或者一个人被按在地上。”
这个发现让两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里,很可能就是案发时,凶手与死者发生搏斗的地方!
“分开点,仔细找!”赵朝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
两人以那片压痕为中心,开始进行更细致的搜索。
赵朝援几乎是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拨开落叶,寻找著可能存在的物证。
陈屹则沿着河岸,目光在泥土、草根和石块之间来回逡巡。
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想找到有价值的线索非常困难。凶手如果足够狡猾,会尽可能地清理现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赵队!陈屹!你们快来看!”
突然,林子深处传来了小王压抑著兴奋的喊声。
赵朝援和陈屹立刻直起身子,对视一眼,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只见小王和沈眠正蹲在一棵大杨树下,指着地面。
“怎么了?”赵朝援急切地问。
“脚印!”小王指着地上一个被落叶半遮半掩的痕迹,“这里有个脚印!”
赵朝援和陈屹立刻蹲了下来。
拨开表面的落叶,一个还算清晰的鞋印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典型的解放鞋鞋印,鞋底的纹路虽然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来。
“快,拿尺子量一下!”赵朝援对小王说。
小王赶紧从勘查箱里拿出卷尺,小心翼翼地测量着脚印的长度。”小王报出数字,然后根据换算公式,很快得出了结论,“赵队,是41码的鞋!”
41码的解放鞋!
这是一个非常具体的线索!
虽然穿解放鞋的人很多,但41码这个尺码,至少可以排除掉相当一部分人了。
“周围还有没有?”赵朝援追问。
“就这一个,比较清楚。”沈眠指了指周围,“其他地方的痕迹都很杂乱,看不出完整的脚印了。”
赵朝援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有一个清晰的脚印,已经算是不小的收获了。
“拍照!提取石膏模型!”赵朝援果断下令。
就在小王忙着准备制模的时候,陈屹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这个脚印上。他的视线,被脚印旁边,一个黑色东西东西吸引了。
那东西被树叶盖住了,只漏出一个角。
陈屹蹲下身,戴上随身携带的白手套,捡起一个闪著金属光泽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小王眼尖,出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屹的镊子尖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圆柱形的金属物体,表面沾满了泥土,但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反射出冰冷的银灰色光芒。
这是一个钢笔的笔帽。
在这个年代,拥有一支钢笔,本身就是知识和身份的象征。
“一个破笔帽而已,估计是哪个小年轻约会的时候不小心掉的吧。”小王有些不以为然。
确实,一个笔帽,出现在这种“约会圣地”,似乎并不奇怪。
但这个笔帽,出现在一个41码解放鞋脚印的旁边,出现在一个极有可能是凶案第一现场的地方,绝对不是巧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地、一点点地将笔帽上的泥土擦拭干净。
随着泥土被擦去,四个隽秀的刻字,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革命友谊。
赵朝援的瞳孔猛地一缩。
“革命友谊”他下意识地念了出来,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革命友谊”!
这在七八十年代,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词语。
它不仅仅代表着同志之间、战友之间的深厚情谊,有时候,它也是那个时代,青年男女之间表达纯洁爱意的一种含蓄方式。
一支刻着“革命友谊”的钢笔,通常是朋友、同学、战友之间,在毕业、退伍或者其他重要时刻,互赠的纪念品。
它代表着一段关系,一段过往。
赵朝援一把从陈屹手里接过那个笔帽,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讲道:“这玩意儿,可比那个脚印重要多了!”
一个模糊的脚印,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体貌特征。
而这个笔帽,却是一个指向性极强的个人物品!
“这支钢笔,很可能是凶手的,也可能是死者的。”陈屹冷静地分析道,“但无论是谁的,只要我们能找到这支钢笔的主人,或者能找到赠送这支钢笔的人,就能挖出一条重要的线索。”
“没错!”赵朝援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笔帽包好,贴身放进口袋里。
找到了脚印,又找到了笔帽,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继续搜!”赵朝援的嗓门又大了起来,“给我把这片林子翻个底朝天!看看还能不能找到那支没有笔帽的钢笔,或者其他东西!”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搜索得更加卖力了。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们几乎将整个小树林的地皮都翻了一遍,落叶被堆成了一堆,松软的泥土被反复勘察,但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了。
没有找到那支钢笔,没有找到凶器,甚至没有找到搏斗痕迹。
除了那个41码的脚印,和那枚刻着“革命友谊”的笔帽,以及最初发现的压痕,整个现场干净得有些不正常。
“赵队,会不会是凶手把其他东西都扔进河里了?”小王擦了擦额头的汗,猜测道。
赵朝援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他走到河岸边,看着脚下浑浊的河水。
这很有可能。
如果凶手是在这里杀了人,他有足够的时间和便利,将凶器和其他物证全部扔进河里。
这条引水河虽然不深,但水流常年不断,河底淤泥很厚,想在里面打捞一根绳子或者一支钢笔,简直是大海捞针。
“他娘的,这个狗杂种,还挺狡猾。”赵朝援恨恨地骂了一句。
陈屹站在他身边,看着河水,心里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从现场的痕迹看,搏斗的范围并不大,主要集中在那片被压倒的草地附近。
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是趁死者不备,从背后突然袭击,或者用某种方式迅速控制住了死者,如果是这样,那地面为什么没有挣扎痕迹?
而且死者指甲里的铁锈,是目前唯一没有得到解释的线索。
这片小树林里,虽然有几棵杨树,但并没有任何铁制品。
那铁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第一案发现场,并不在这里?
陈屹没有着急下结论,不过这里的痕迹太明显了,压痕、脚印、笔帽,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里就是案发地。
又或者,那个生锈的东西,不一定,器或者物,当然都是猜测。
“赵队,我看这林子里,暂时也找不到更多东西了。”陈屹收起思绪开口道。
“我们是不是该调整一下思路?”
赵朝援转头看着他:“你说。”
“我们现在手上有了两个关键物证,脚印和笔帽。但这两个东西,都无法直接锁定嫌疑人。”陈屹条理清晰地分析,“解放鞋太普遍,笔帽虽然特殊,但想找到主人也需要时间。我们现在,还缺一个最关键的环节。”
“什么环节?”
“死者的身份。”陈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到现在,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是谁,就无法调查她的社会关系,无法知道她昨晚和谁在一起,更无法知道谁有杀她的动机。”
赵朝援沉默了。
是啊,他们在这里忙活了半天,又是脚印又是笔帽,可到头来,连最基本的问题——“死者是谁”,都还没搞清楚。
这就像是打靶,他们手上已经有了子弹,却连靶子在哪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