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敲门声。
“赵队在吗？”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局长办公室的通讯员小李正探著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个本子。
“小李啊，什么事？”赵朝援停下脚步。
小李笑着说：“赵队，邱局让你和陈屹同志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马上。”
“行，我们马上过去。”赵朝援应了一声。
小李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朝援和陈屹身上。
“赵队，局长找你们，是不是要给奖励啊？”王建国凑过来，一脸兴奋地小声问道。
“去去去，就你话多！”赵朝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破了这么大的案子，缴获了国宝，局长亲自接见，这绝对是天大的功劳和脸面。
他看了一眼陈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走，小陈，跟我见局长去！”
陈屹点了点头，起身跟在赵朝援身后，走出了喧闹的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朝着那扇挂著“局长办公室”牌子的厚重木门走去。
局长办公室在公安局大楼三楼的最东头，是整个大楼里采光最好的一间。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墨香和淡淡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很宽敞，布置得却极为简朴。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两把待客的木头椅子，一个装着文件的铁皮柜，墙上挂著一幅气势磅礴的《沁园春·雪》书法作品，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批阅著文件。
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干部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鬓角已经有了些许银丝，但腰杆挺得笔直，整个人透著一股子军人特有的沉稳和威严。
他就是市公安局的一把手，邱石山，邱局长。
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门口的赵朝援和陈屹，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来了？援朝，小陈，快进来坐。”
他的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让人听着很舒服。
“邱局！”赵朝援一个立正，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自豪。
陈屹也跟着喊了一声“邱局好”，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著这位市局的最高领导。
邱局长的目光在赵朝援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落在了陈屹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欣赏和一丝好奇。
“你就是陈屹同志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邱石山笑着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主动朝陈屹伸出了手。
这个举动让赵朝援都愣了一下。
邱局长平时虽然和蔼，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大部分人见了他都有些拘谨。
像这样主动起身跟一个新来的小警察握手，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陈屹也有些意外，他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邱局长的手，谦虚地说道：“邱局您过奖了，案子是大家一起破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坦荡，没有半点年轻人的局促或者邀功的急切。！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呐！”
他松开手，示意两人坐下，自己也回到座位上，亲自给两人倒了两杯热茶。
“援朝啊，”邱石山看向赵朝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你这次可是给我捡回来一个宝贝啊！静电吸附法提取微量物证，通过纤维和头发进行嫌疑人侧写，还有那个什么哦，对，犯罪心理学！这些东西，我都是第一次听说！咱们市局，就需要小陈这样有知识、有文化、思想不僵化的新鲜血液！”
赵朝援听得是心花怒放，腰杆挺得更直了，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嘿嘿，邱局，那可不！我早就说了，小陈这小子，是个人才！脑子活，跟咱们这些老家伙就是不一样！”
他嘴上谦虚，心里却美滋滋的。陈屹是他赵朝援队里的人，陈屹有本事，就等于他赵朝援有眼光，脸上大大地有光。
陈屹连忙说道：“邱局，赵队，我那些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技巧，主要还是赵队指挥得当，队里的同志们配合默契，才能这么快破案。欣丸夲鉮栈 哽薪罪全”
他很清楚，这种时候越是谦虚，领导就越是欣赏。把功劳分润出去，既能让直属领导赵朝援高兴，也能给大领导留下一个懂事、不骄不躁的好印象。
果然，邱石山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赵朝援说：“你看看，有本事，还不骄傲，是个好苗子！援朝，你这个当队长的，以后要多带带，多教教。”
“那是肯定的！您就瞧好吧！”赵朝援拍著胸脯保证。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间非常融洽。
邱石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起来，神色变得严肃。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今天叫你们来，除了表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
来了。
陈屹心中一动，知道正题要开始了。
赵朝援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坐直了身体：“邱局，您指示。””的简报上。
“关于这起案件，你们刑侦一队，做得非常好。从发现疑点，到锁定嫌疑人，再到人赃并获，整个过程堪称刑侦工作的典范。市局党委已经决定，给刑侦一队记集体三等功一次，给赵朝援同志记个人三等功，至于陈屹同志”
邱石山顿了顿，看着陈屹，一字一句地说道：“鉴于你在案件侦破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市局决定，为你请报个人二等功！”
二等功！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邱石山。
和平年代，立功本就极难。三等功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荣誉，足以在档案上写下光辉的一笔。
而二等功，那更是凤毛麟角！整个市公安局，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有一个！
现在，这个天大的荣誉，竟然要落在一个刚报到才几天的新警察头上？
赵朝援激动得脸都红了，他比自己立功还要高兴，猛地一拍大腿：“邱局！这这太好了！太好了！小陈他绝对配得上！”
陈屹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局里的嘉奖会如此丰厚。
在前世，他出生入死，破过的大案要案不计其数，但二等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讶，站起身，郑重地说道：“谢谢局长，谢谢组织的肯定！我”
“先别急着谢。”
邱石山抬手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嘉奖是肯定的。但是，关于这个案子本身，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赵朝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没反应过来，“邱局，您这是什么意思？高强和赵娟不是已经抓了吗？我们正准备整理卷宗，移交检察院”
邱石山摇了摇头，声音沉稳但不容置疑：“我的意思是，关于那枚田黄石印章的后续追查，到此为止。”
赵朝援彻底懵了。
他急了，往前探了探身子，大声说道：“邱局，那不行啊！那可是国宝！根据高强交代，他是在鸽子市场跟一个外号叫‘瘦猴’的贩子接的头，那个‘瘦猴’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鱼！咱们顺藤摸瓜，说不定能端掉一个文物走私的大团伙啊！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怎么能说停就停？”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案子查到一半，最重要的线索刚浮出水面，上头却突然喊停？这叫什么事儿！
邱石山看着情绪激动的赵朝援，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援朝！这是命令！”
他敲了敲桌子，加重了语气：“我再说一遍，关于文物贩子的线索，你们刑侦一队，不许再查！所有相关的材料，全部封存，任何人不得调阅！”
赵朝援被他吼得一愣，脖子一梗，还想争辩：“可是”
“没有可是！”邱石山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这件事，你们管不了，也别问为什么。这是纪律！”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荡然无存。
赵朝援的脸憋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著，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不通，无法理解。作为一名刑警，追查到底不是天职吗？为什么面对国宝走私这么大的案子，要当缩头乌龟？
陈屹静静地坐着，这些话语的背后，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管辖权问题了。
这说明，追查下去，可能会触碰到某个极其敏感，或者级别非常高的存在。
要么，是上面有大人物打了招呼。
要么，就是这个案子本身，涉及到了公安系统无法插手的层面，比如，国家安全。
邱局长不像是个会因为压力而妥协的人，那么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陈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高强交代，他是在鸽子市场和“瘦猴”交易。鸽子市场是本市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龙蛇混杂。而“瘦猴”这种人，通常只是最底层的马仔。
一个底层的文物贩子，怎么会牵扯到需要市局一把手亲自下令封口的层面？
除非那个“瘦猴”，或者他背后的组织，不仅仅是文物走私那么简单！
他看向邱石山，发现邱局长也在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带着一丝探究，又有一丝无奈。
邱石山似乎看穿了陈屹的想法，他移开目光，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大口，然后用一种近乎疲惫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这件事，牵扯到了香港那边的贩子，情况很复杂，省厅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由他们直接负责。你们的任务，就是把高强和赵娟的案子办扎实，办成铁案。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要再问，一个动作都不要再有。”
这话，再次证实了陈屹的猜测。
在1978年这个特殊的年代，香港不仅仅是一个地名，它代表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各种情报、势力交汇的前沿阵地。
牵扯到香港的案子，绝对不是一个市公安局能独立处理的。
赵朝援也愣住了。他再冲动，也知道“香港”这两个字的分量。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满肚子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邱石山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有气，但也没有再多解释。
他站起身，走到赵朝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下来：“援朝，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你要相信组织。有些事，不是我们不作为，而是需要放在一个更大的局里去考虑。明白吗？”
赵朝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