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腐朽之根(1 / 1)

药家库房,阴凉,幽深。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草药混杂的气息,清苦的、涩口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植物衰败前的沉闷。

“废物!一群废物!”执法长老药蟒的咆哮声在堆积的麻袋与木箱间冲撞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整整三麻袋止血草!眼看就要交货给回春堂!现在全毁了!你们告诉我,连霉根在哪都找不出来?!”

几个负责晾晒、保管草药的族人禁若寒蝉,脸色惨白。

他们面前,摊开的麻袋里,原本应该干燥翠绿的止血草,此刻大面积地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黄褐色,边缘蜷曲,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霉味。

“长老,”一个胆大的族人硬着头皮解释,“我们……我们都翻检过了,表面看只是受潮,可这霉变象是从里面透出来的,找不到源头……”

“找不到?”药蟒额角青筋暴起,眼神狠厉如刀。

“找不到就给我一袋袋拆开!一根根地查!查不出来,你们今年的家族供奉,全部扣光!”

气氛瞬间凝固。

供奉是这些底层族人的命脉。

绝望和徨恐在几人眼中蔓延。

库房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一道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是药尘。

他似乎没感受到场内几乎要爆炸的紧张,只是微微蹙着秀气的鼻子,象是在分辨空气中复杂的气味成分。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焦急的大人,掠过暴怒的药蟒,最终落在那几袋出问题的止血草上。

没人注意到他。

一个五岁孩子,在这种场合,如同透明。

药尘安静地走到麻袋边,蹲下身。

他没有象其他人那样翻动表层的草药,只是伸出小手,极轻地在一株看似完好的止血草叶脉上拂过,然后凑近,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动作自然而专注,与周围慌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药蟒正烦躁地踱步,眼角馀光瞥见药尘,怒火更盛:“谁让他进来的?!滚出去!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药尘仿佛没听见。

他挪动脚步,走到角落里一堆看似毫无异样的麻袋前,那里堆放着一些品相稍次、准备内部消化使用的草药。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其中一个半旧的麻袋。

“这里。”他的声音清脆,在压抑的库房里异常清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药蟒一愣,随即嗤笑:“小崽子胡说什么!那是去年的陈货,跟这批新草有什么关系!滚开!”

药尘没有动,他抬起头,看向药蟒,那双过于沉静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惧意,只有一种纯粹的确认:“里面的根,烂了。味道,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放屁!”药蟒根本不信,“你隔着一层麻袋能闻到里面的根烂了?你以为你是嗅犬吗?!再胡说八道,家法伺候!”

“药蟒长老!”药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显然是听闻消息赶来的,脸色凝重。

他快步走到药尘身边,将儿子护在身后,沉声道:“尘儿年幼,或许看错,何必动怒。”

“看错?他分明是捣乱!”药蟒不依不饶,“药锋,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平日里痴痴傻傻,关键时刻还敢出来添乱!”

药尘却从父亲身后探出头,执拗地指着那个麻袋,语气肯定:“就是这里。根烂了,发臭。别的袋子,没有这个味道。”

他的坚持,让几个焦急的族人产生了些许动摇。

一人尤豫着看向药锋:“锋哥,要不……打开看看?”

药蟒厉声喝止:“我看谁敢!浪费时间!”

药锋看着儿子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心中一动。

他想起药尘平日里对草药的异乎寻常的专注,那种近乎本能的亲近感。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打开。”药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药锋!你!”药蟒怒目圆睁。

药锋没有理会,亲自上前,解开了那个半旧麻袋的绳索。

袋口敞开的一刹那,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带着腐朽气息的恶臭猛地涌出,让离得近的几人忍不住掩鼻后退。

麻袋深处,靠近底部的位置,一大片止血草的根部已经彻底腐烂,变成了粘稠的、黑绿色的糊状物,徽菌如同蛛网般蔓延。

正是这股恶臭的源头!

而且,这个陈货麻袋堆放的位置,恰好紧贴着那几袋新草,霉变的孢子通过麻袋细微的孔隙,悄无声息地污染了隔壁。

真相大白!

库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定口呆地看着那腐烂的根源,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依旧安静站在原地的五岁孩童。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隔着麻袋,在如此复杂的气味中,精准地找到了问题的内核?

药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象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他刚才的咆哮、质疑和威胁,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反弹回他自己身上。

药锋蹲下身,仔细检查了腐烂的根部,然后缓缓站起,目光复杂地看向药尘。

那里面有震惊,有骄傲,但更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忧虑。

这份能力,太过诡异,是福是祸?

他轻轻抚上药尘的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尘儿,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药尘仰着小脸,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只是简单地说:“它们……在哭。很臭,就是它们在哭。”

这个解释,玄之又玄,近乎童稚的呓语,却让在场所有与草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族人心头巨震。

“胡说八道!”药蟒象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色厉内荏地吼道。

“装神弄鬼!不过是运气好,蒙对了而已!药锋,别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儿子是个废物的事实!修炼才是正道!辨识草药?雕虫小技!”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完,狠狠瞪了药尘一眼,拂袖而去,背影狼狈。

其他族人面面相觑,看向药尘的目光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待一个“痴愚”孩童的轻视,而是混杂着惊奇、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

药锋没有在意药蟒的离去,他深深地看着药尘,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儿子。

“走吧,尘儿,我们回家。”他牵起药尘的小手。

药尘顺从地跟着父亲,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走出库房。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回到他们僻静的小院,药锋屏退了侍女,蹲在药尘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尘儿,告诉父亲,”他压低声音,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你真的……能听到或者闻到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药尘看着父亲眼中那份沉重的期待与担忧,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石盆里那点微弱的绿意,想起库房里那腐烂根茎发出的、只有他能清淅捕捉到的“哀鸣”。

他本能地知道,有些秘密,不能说。

他摇了摇头,选择了一个更接近正常的解释:“只是味道,不一样。烂根的味道,藏在好草的味道下面,很淡,但不一样。”

药锋仔细观察着儿子的表情,那双黑眸依旧沉静,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他稍稍松了口气,或许,只是尘儿天生嗅觉异常敏锐?

这虽然罕见,但并非无法理解。

“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知道吗?”药锋郑重叮嘱,“尤其是……你能准确分辨草药细节的能力。”

药尘乖巧地点头:“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库房事件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迅速在药家这个不大的家族内部扩散开来。

当晚,药万桂大长老的静室内。

“此言当真?”药万桂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昏黄的灯光下,脸色晦暗不明。

药蟒站在下首,脸色依旧难看。

“千真万确!大长老,那小子邪门得很!隔袋断腐,这绝非寻常孩童能做到!我看他平日里那副沉静模样,怕是装出来的!此子……留不得隐患!”

另一边,药锋也在此处,他立刻反驳。

“药蟒!你休要血口喷人!尘儿只是嗅觉敏锐些,对草药亲和力高些,何来隐患之说?难道我药家子弟,精通草药反而成了罪过?”

“精通?”药蟒冷笑,“他那叫精通?他那叫诡异!谁知道他那吉兆带来的到底是什么?是福是祸,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药万桂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他浑浊的眼中精光闪铄,缓缓道:“库房之事,我已知晓。药尘此子,确有过人之处。是天赋,还是……其他,有待观察。”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

“但药蟒有句话没说错,吉兆之下,福祸难料。距离六岁测定还有一年。这一年,药锋,你需好生看管药尘,他的任何异常,都需及时禀报家族。”

药锋心中一沉,知道这是家族对药尘产生了忌惮和监视之心,他只能低头应道:“是,大长老。”

…………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小辈耳中。

“听说了吗?那个药尘,昨天在库房……”

“隔着一个麻袋,就找到了霉变的根源!”

“真的假的?太神了吧!”

“神什么呀,药玉姐说了,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我爹说,那味道他都没闻出来……”

“哼,歪门邪道!”

药玉听着伙伴们的议论,小脸阴沉,用力折断手中把玩的一根树枝。

“修炼不出斗气,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测定的时候,看他怎么现原形!”

她心中对药尘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那是一种天赋被挑战、地位受威胁的本能敌意。

而此刻的事件内核,药尘,正蹲在他的小院里,面前是那株他捡回来的、奄奄一息的宁神花。

经过他几天精心的照料,以及……偶尔趁无人时,极其短暂地动用体内那丝微弱气流滋养。

宁神花枯黄的叶片,竟然真的焕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边缘开始泛起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绿意。

药尘伸出小手,轻轻触摸那片新绿,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极其微弱的生命律动。

库房里的风波,族人的议论,父亲的担忧,药玉的敌意……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很小,很小。

小到只能容纳下这些不会说话的花草,和它们无声的哭泣与欢欣。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叶片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你们……不会骗我,对不对?”

夜色渐浓,笼罩着青风城,也笼罩着药家这片看似平静的院落。

一场由五岁孩童引发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敏锐的嗅觉,诡异的感知,对草药超乎常理的亲和……这些碎片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一年后的测定,是证明“吉兆”的盛宴,还是彻底撕破假象的审判?

药尘不知道。

他只知道,手下的这株宁神花,正在努力地活下去。

而他,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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