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钻心剜骨的痛。
胸口象是被烧红的铁水浇灌过,灼烧感顺着肋骨缝隙往里钻。
接着一股浓重的苦药味便顺着鼻腔涌上脑门。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象是某种草药混合着淡淡血腥气。
还没等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耳边炸开一声尖锐的惊呼,震得脑仁生疼。
“醒了!?驸马爷醒了,快传军医!”
自己不是在做手术吗,驸马爷什么鬼?
他费力地撑开眼缝。
入目不是医院白色天花板,而是绣着暗云纹的青色床帐,一旁红木床梁上悬挂着刀剑。
视线往下,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正连滚带爬地往外冲,门帘一掀,外头刺眼的阳光伴着喧哗的人声涌了进来。
手术失败,穿越了?
这个念头刚在混沌的脑海里冒了个尖,就被紧随其后的杂乱脚步声踩碎。
“圣旨到——!”
一嗓子拖得极长,透着股拿腔拿调的威严。
一群身披铁甲、走路带风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
那太监手里捧着明黄卷轴,眼神在病榻上一扫,原本端着的架子立刻软了几分,脸上堆起褶子般的笑,虚虚拱了拱手。
“驸马爷,咱家也是奉了官家的命,您这身子骨金贵,就不必起身接旨了,躺着听便是。”
他没力气动,只能木然地盯着那太监上下翻飞的嘴皮子。
“驸马都尉、武状元陈世美,国之栋梁,朕之腹心,今闻领兵大捷,汝身先士卒,负创力战,忠勇可嘉,朕心喜悦。特赐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以资勋劳,着即安心养伤,整饬防务,不得有误。
平乐公主系念君安危,代天巡狩,抚慰将士,不日将至军前,一应事宜,尔其钦哉!
钦此!”
那太监念得抑扬顿挫,唾沫星子横飞。
床上的“陈世美”却听得如坠冰窟。
陈世美?
武状元?
他脑子里象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戏文里的陈世美不是个只会读书的负心汉吗?
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成了能上阵杀敌的武状元?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那太监已经笑眯眯地将圣旨放在案头,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他缠满绷带的胸口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念叨。
“驸马爷,您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公主殿下为了来见您,跟官家闹了好几场呢,您可得好生养着,莫让殿下看了心疼。”
周围的甲胄将士也纷纷抱拳,甲片碰撞声哗哗作响:“恭喜都尉!贺喜都尉!”
众人的声音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好象一个似是而非的宋朝。
并行时空?
魔改剧本?
既然他是武状元,原本杀妻灭子的剧本还作数吗?
刚正不阿的包黑子还在开封府坐堂吗?
最重要的是——秦香莲还在吗?
“都出去吧。”
他沙哑着嗓子开口。
太监见他竟不谢恩,愣了愣,随即掩口一笑,只当他是伤重乏力,挥挥拂尘。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家就不打扰驸马爷清静养伤,都出去。”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屋内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
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里搜索原身的记忆,却只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布料的悉索声在床尾响起。
还有人没走。
他猛地睁眼,警剔地看向床尾阴影处。
那里站着个身形魁悟的汉子,满脸络腮胡,眼神阴鸷,腰间挎一把雁翎宽刀。
见他看来,那汉子也不慌张,只是抱拳行一礼,动作利落,带着股江湖草莽特有的狠劲。
“驸马爷,韩琪,有事禀告。”
床榻上的人瞳孔骤然收缩。
韩琪?
那个在《铡美案》里奉命去杀秦香莲母子,最后因为不忍下手而自刎钢刀之下的韩琪?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
如果韩琪在这里,还是自己的手下,那说明……
他死死盯着韩琪那张脸,强行稳住呼吸:“有事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韩琪往前半步,压低声音,粗粝的嗓音里透着几分古怪:“此事古怪,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您昏迷这几日,县里来了个妇人,瞅着象是逃难来的。”
陈世美放在被子下的手猛地攥紧床单,指节泛白。
来了。
果然还是来了。
“那妇人说她是来寻亲的。”韩琪顿了顿:“被守门的兄弟拦下了,差点起了冲突,标下路过,便多嘴问了一句。”
“问出什么了?”
韩琪低下头,吐出那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名字。
“她说她是您的发妻,名唤——秦香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