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开口，声音就特别热情，但笑容却有点假，只咧开嘴，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她正是李墨舟的五婶，苏翠芬。
王秀兰脸上还带着笑，客气回应道：“是五弟妹啊，今天收成好，就早点回来了。”
苏翠芬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李墨舟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墨舟也回来了？放假了啊？听说你今天开着你家那条旧船出海了？”
顿了顿，又说：“我刚才在村口听人说的，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我说呢，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放假回家都不闲着，还知道帮家里干活，懂开船捕鱼呢。”
她这话说得好像是在夸奖，但那语气，那眼神，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李墨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说话，他不太喜欢跟这位五婶打交道。
苏翠芬见他不接话，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好像很为你担心的口气问道：“怎么样啊墨舟，今天收获如何？没亏本吧？”
“现在这柴油价钱可不便宜，还有那些鱼饵啊、冰块啊，乱七八糟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你可别辛辛苦苦读了几年大学，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一趟，还又亏了一笔钱喔。那可就成了村里的笑话了。”
她这番话说得又长又啰嗦，明著是关心，暗地里却藏着幸灾乐祸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她心里想的，恐怕就是李墨舟这个大学生肯定是眼高手低，第一次出海说不定亏得底朝天。
王秀兰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五婶你这消息可就不灵通了！”旁边几个刚从码头回来的村民正好路过，其中一个嗓门大的汉子听不下去了，直接嚷嚷了起来，“人家墨舟哪里是亏本，是发大财了！你都不知道码头上刚才有多热闹。”
另一个村民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就墨舟一个人，开着那条旧船，钓上来的那些鱼，卖了十七万！我跟你说，是十七万多块钱！”
“什么十七万，是快十八万了！”最开始说话的汉子伸出一个巴掌，又比划了一下，“我亲耳听见的，郑老板和那个陈老板，抢着要墨舟的鱼！那些大黄鱼，一条就顶我们跑一趟船了。
苏翠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也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合上。
“十十几万？”她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一句，声音都变了调，“就就他一个人？开那条破船？”
“那可不！”村民们说起这个就来劲，七嘴八舌地把码头上的事情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什么大老板抢著给钱，什么钓上来的鱼又大又好啊，说得简直是神乎其神。
李建国和王秀兰站在一旁，听着村民们的夸奖，腰杆都挺得更直了。
王秀兰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看着儿子的眼神里全是骄傲。
李建国虽然没说话，但嘴角那咧开的弧度，比平时捕到满舱的鱼时还要大，脸上那平时被海风刻出来的深深褶子，此刻都像是笑开了花。
苏翠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站在原地，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挽回面子，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句话：“哎哟那可真是真是有出息了。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呵呵”
她那笑声比哭还难听。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嘴里胡乱嘟囔著“我家里还炖著汤呢”，就灰溜溜的转身，几乎是小跑着走了，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一下，李墨舟第一次单人驾船出海就赚了十六万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时间就在整个渔村里传遍了。
村里人看李建国一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是觉得他家供了个大学生不容易，现在是又羡慕又佩服，都说李建国养了个好儿子，有本事。
晚上，一家人围在桌子前吃饭。王秀兰给儿子夹了一块最大的鱼肉，嘴里还在不停念叨著：“多吃点，多吃点，今天累坏了吧。你看你，都晒黑了。”
李墨舟吃著饭，心里盘算著事情。等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看着父母，认真地开了口。
“爸，妈，我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李建国和王秀兰都停下了筷子，看向他。
“是这样的，”李墨舟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稳重一些，“这次赚的钱，我想拿十万块出来，去试试水，做点生意。”
“做什么生意？”王秀兰一听要做生意，立刻就紧张了起来，眉头也皱紧了，“十万块可不是小数目啊！墨舟，你才刚毕业，对外面那些门道一点都不懂，这做生意可不是在学校里做题目，是有赚有赔的。”
“万一万一要是赔了怎么办？这钱可是你辛辛苦苦从海里钓上来的，妈看着都心疼。”
李建国没像妻子那样立刻反对，他沉默的看着儿子，眼神很深邃，过了好一下才开口，声音很沉稳：“墨舟，你知道做生意是有风险的吧？不是每次都能像今天这样，一出手就赚钱。”
“我知道，爸。”李墨舟迎著父亲的目光，点了点头，语气非常肯定。
“我仔细想过了。我就是想用这次我们自己赚的这笔钱去试试，不动家里原来的积蓄。这样的话，就算这十万块钱全都亏光了，也就是相当于今天这次出海赚的不多，我们家底子还在，不会欠外面一分钱，更不会连累到家里。”
听到儿子这么说，李建国紧绷的脸部线条稍微柔和了一些。他最怕的就是儿子年轻气盛，拿着钱去外面瞎闯，万一借了高利贷或者搞出别的窟窿，那这个家就完了。
现在听儿子说得这么有条理，知道控制风险，他心里就有了底。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