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出现，如同寒流席卷，让整个地火室瞬间鸦雀无声。
那些低级学徒和杂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头，不敢与这位公会副会长的目光接触。
赵干更是面如死灰，瘫坐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在墨渊大师面前险些炸炉，这罪名足以让他被永久驱逐出公会！他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倒流，绝不去招惹林轩这个煞星。
墨渊的目光如同实质，在瘫软的赵干和那团报废的金属熔液上扫过，最终定格在躬身行礼的林轩身上。
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
“地火不稳，心浮气躁，强行动火，炸炉是迟早的事。”墨渊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让赵干猛地一颤，“自己去刑堂领罚，禁足一月，扣除三月资源。”
没有厉声斥责，但这惩罚对于赵干而言，已是沉重打击。他不敢有丝毫怨言，连忙磕头如捣蒜：“是，是！弟子知错！谢大师宽宥！”
墨渊不再看他，转而对着林轩，淡淡道：“你，明日辰时，到我书房来一趟。”
说完，他不再停留，背负双手，转身缓步离去，那深蓝色的布袍在弥漫着烟尘的空气里，显得格外醒目。
直到墨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地火室内凝固的气氛才仿佛冰雪消融般松动开来。
众人长长舒了口气，看向林轩的目光，已然彻底改变。惊疑、好奇、羡慕、甚至还有一丝敬畏……能让墨渊大师亲自召见，哪怕只是杂役，也绝非等闲！
赵干在两个跟班的搀下，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怨毒地瞪了林轩一眼，却再不敢多说半个字，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
林轩站在原地，心中波澜微起。墨渊的召见，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自己今日的表现，无疑引起了这位大师的浓厚兴趣。是福是祸，尚难预料，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重要的机会。
次日，辰时。
林轩准时来到墨渊位于公会主塔后方、那间简洁而肃穆的书房外。轻轻叩门，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而入。
书房内的陈设与上次所见并无二致，沉铁木工作台，散落的零件工具，安静燃烧的地火口。
墨渊并未在工作，而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型状不规则的暗红色矿石。听到林轩进来，他抬起那双锐利的眼睛。
“坐。”墨渊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蒲团。
林轩依言坐下，腰杆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墨渊。
“昨日地火室之事，”墨渊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你是如何看出问题所在，并提出以沉金石粉化解的？”
来了！林轩心中早有准备。
他略微沉吟，组织着语言，既不能暴露万源之体的内核秘密，又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回大师，”林轩语气躬敬，却不卑不亢，“晚辈自幼对各类矿石、金属的气息，感知比常人稍敏锐一些。昨日在地火室外，便隐约感觉到那地火之力似乎不够纯粹，内蕴一丝暴烈燥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听到室内动静有异，赵师兄熔炼的又是寒铁。晚辈虽不通高深炼器术，但在村中时，祭酒大人曾教导过一些材料相生相克的粗浅道理。寒铁性寒，需猛火，但若火中带‘戾’，则金火相冲，易生逆乱。晚辈想起沉金石粉性沉厚，属土，或可暂时隔绝安抚狂暴金源，故而冒昧出声……”
他将原因归结为“天生感知敏锐”和“老祭酒教导的常识”，半真半假，听起来合情合理。
毕竟大千世界，有一些人生来感知特异，并非没有先例。而材料相生相克，也确实是最基础的炼器常识之一。
墨渊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暗红色矿石，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林轩的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
他没有立刻表态，书房内陷入一种令人压抑的沉默。
林轩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但他谨守心神，运转《引源诀》，同时引动玉佩的清凉气息，维持着识海的清明与平静，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良久，墨渊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信还是不信：“感知敏锐、基础扎实…林玄倒是教了个好苗子。”
他话锋突然一转：“不过，炼器一道，光有感知和常识还远远不够。需要的是将理论付诸实践，是将感知化为精准操控的能力。”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矿石，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东西，递到林轩面前。
那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通体黝黑、型状极其不规则的残破零件。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凹槽、孔洞以及断裂的痕迹，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沉重，隐隐散发着一股混合了多种属性的、极其微弱且混乱的源力波动。
更奇特的是，其内部结构似乎异常繁复，即便已经破损，依旧能感受到一种精密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美感。
“这是一件失败品上的内核传动部件，材质特殊，结构复杂。”墨渊的声音平淡无波，“拿回去，三天之内，弄清楚它是由哪几种主要材料构成，以及，它破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他将零件放在林轩面前的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要用任何工具破坏它，只许观察、感知。三天后，来此给我答案。”墨渊看着林轩，目光深邃，“这，算是老夫对你的第一个正式考较。”
林轩看着桌上那个黝黑、残破、散发着混乱气息的零件，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这考较，绝非易事！
不能破坏，只靠观察和感知，去分析一个结构如此复杂、材质未知的残破零件的材料构成和破损原因？
这难度，远超辨认普通矿石！不仅需要极其敏锐的感知力，更需要渊博的材料学知识和对能量流动、结构力学的深刻理解！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考题！既检验了他所说的“感知敏锐”，也考验了他的知识储备和逻辑推理能力。
林轩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郑重地将那冰冷的零件捧起。入手沉重，那混乱的源力波动如同细小的针尖，刺激着他的掌心。
“晚辈，定当尽力。”他沉声应道，眼中没有丝毫畏难，反而燃起了强烈的斗志。
墨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块暗红色矿石研究起来，示意林轩可以离开了。
林轩捧着那枚沉甸甸的零件，躬身退出书房。
走在回外堂的路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零件那冰冷粗糙的表面滑动，万源之体已然悄然运转，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感知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尝试着渗透进去。
一股更加清淅、却也更加驳杂混乱的信息流，瞬间反馈回来！
金系的锋锐，土系的沉凝，火系的爆烈，甚至还有一丝风系的轻盈？多种属性本源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如同乱麻。
而那破损的断口处，更残留着一种狂暴的、撕裂性的能量意蕴，仿佛是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瞬间摧毁！
林轩的眉头微微皱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但同时，一股兴奋感也油然而生。
这残破的零件，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冰冷的考验，而是一个蕴藏着无数秘密、等待他去解读的宝库！
三天时间，足够了！
他要让墨渊大师看看，他林轩，凭借这双“眼睛”和这颗头脑，究竟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