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改活(1 / 1)

“我给你说,这改朝换代的时候,最是造英雄的时候,这男的是英雄,女儿家就不能当英雄了么?

你想想梁红玉,想想穆桂英,都是‘围巾’英雄,咱又不缺骼膊不缺腿的,凭什么不成?

就算咱不去上战场,咱老百姓,过好小日子,做点小买卖不行?

这穷困啊,就怕勤俭家……”

“呃……这是……”

厢房的窃窃私语,听的陈秋一脸莫名奇妙,一旁的六子却早已见怪不怪,从房里翻出一把唢呐,拉着陈秋向外走。

“别听他们瞎扯淡,就一帮穷酸老嫖客,娶不起媳妇,也去不起堂子,只能找个姐儿,来下处拿活儿的!”

陈秋一听,顿时了然。

拿活就是爱的‘打架’,闹了半天这是嫖客趁着贤者时间劝妓女从良啊……

这种事他听说过,但见还头一回见。

“这……都这样么?”

六子脸上说不出的轻篾。

“十个嫖客,八个这得性,仨大子儿都掏不出来,还给别人掰扯什么大道理,一个个都还以为自己在姐儿们眼里多不一样呢!

也不想想,姐儿们天天见的男人那他妈海了去了,钱拍这儿你是爷,要是没钱,谁知道你他妈哪个孙子!”

说的也是,拿着爱好跟人家职业碰,确实有些不自量力!

六子咒骂着,骂嫖客、骂姐儿,骂大茶壶,嘴不停,见什么骂什么,很凶。

陈秋能够感受到六子情绪的复杂,不知为何,也没想去打听。

自打穿越的那一刻起,他便很难再将自己的信任交托给其他人,也失去了对他人隐私的好奇心。

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你不说,我就不问……

再次来到巷口茶馆,茶馆里已坐满了落闲的人,开了一桌麻将,四个人打,一堆人围观帮着瞎指点,嘈杂的很。

二人挤不进去,干脆托人兑了一壶温水,摸了两个看起来尚算干净的碗,坐到对面的门坎,取出唢呐摆弄起来。

“这是我头一个师父留给我的,他好唢呐,教过我几段,有迎亲送亲的,也有送殡的,他没的时候,还是我给他吹的呢!”

六子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是因为姐儿嫖客,还是因为过世的师父。

陈秋接过唢呐,检查了一下,随手取下哨片,扔进兑了温水的碗里泡着。

唢呐擦的很亮,但有不少磕磕碰碰的划痕,使用痕迹很深,软木芯子有些松动,芦苇哨片也有些开裂。

“你这个哨片和芯子都该换了,音不准!”

六子闻言探头瞧了瞧,见事儿不大,便摆了摆手,没有在意。

“没事儿,再用用,反正就是听个响,能出动静就成!”

陈秋闻言也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京戏科班,用不着定丝弦高矮,红白喜事为的是热闹,有动静就成。

想到这里,陈秋也不再计较,碗里捞起温水泡好的哨片,组合好,深深的含了一口气,鼓气吹了起来。

在京剧花脸行当中有一句话,说的是:唢呐二黄是花脸的魂,拔尖的花脸,腔是能压着唢呐唱的,关金发的花脸虽然算不上拔尖,巅峰时也是能和唢呐拼个不落下风的。

缘由于此,陈秋的唢呐也堪称一绝。

能高能低,能急能稳,曲目掌握的不能说宽敞,但基本功底非常扎实,单一段拎出来,也称得上是大家风范。

一曲哭皇天,竟能从音准偏高的唢呐里听出珠圆玉润的感觉。

一开始还只是二人,不大会儿功夫,茶馆里打牌的,蹲在街巷边吃饭的,甚至就连方才一直讲人生道理的老嫖客,都提溜着裤子探出头来。

朴素的世界,没有那些个玄奇色彩,一曲终了,没有如泣如诉,更没招来什么飞禽走兽。

只是一群人听了个热闹,捧场的叫声好,更多的是在起着哄,嚷嚷着让再来一段,就跟家庭聚餐被亲戚朋友点名表演个节目没什么区别。

连个主动扔钱打赏的都没有,都只想着白嫖……

呃……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起码在这个胡同里,他小唢呐的名号算是叫响了,好歹……也算迈出扬名立万第一步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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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出了汗了”

撂地巷口,六子一脸紧张的抹着脑门,好似真出了一脑门的汗。

“哦?”陈秋小声的垫了一句。

“我这么一出汗哪,团粉化了,哗的一下子,顺脑袋就流下来了,整个儿这么一大白脑袋”

“嗨”

“大爷算着算着帐,把算盘撂下了,等等算吧,六师傅,你们孩子怎么档子事儿?”

“恩。”

“这句话问谁,谁都没词儿啊!”

“可不是么!”

“得亏我爸爸!”

“还有的说?”

“没事,大爷,您算您的吧,我们这孩子,就这老二的脑袋!”

“嗨!”

陈秋一个推搡,六子笑着跳出了人物,上前拱手一圈,送走了稀稀拉拉的看客。

二人使的是造厨,臭底的活儿,底指的是段子里最大的一个包袱,造厨的底在最后的脑袋上。

现代社会净化舞台,底改成了奶油脑袋,可在这个时代,不是二弟就是衍射,很不文明,但市井走卒偏爱。

“嘿,今儿不少,五十出头了!”

六子过了几遍,又掰着手指头算了半晌,这才数出二十个大子儿,递给陈秋。

“诺,你的!”

“今儿这找堂会使到寻爸爸那块儿,我觉着有点泥了(拖沓)。”陈秋把钱揣好,仍在琢磨刚才的活儿。

“泥了?怎么说?”六子挑眉。

“同兴楼找爸爸那段太罗嗦。姓六的、个高的、胖的,各样分开数一遍,太邋塌,大伙的耳头都数散了。”

六子也正经起来:“我原想的是,借着‘六子’这名,用六个六翻个小包袱。”

陈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可这包袱也没在六上啊,都让数数给抢了。”

“那依你呢?”六子追问。

“砍成三番,干净点。”

陈秋伸出三根手指,“直接说:四个姓六的,三个个高的,两个胖的,三句递进门儿,接着你就翻:‘好嘛,您这非得给我多认个爸爸是怎么着?’”

六子琢磨了一下,有些迟疑:“这么一改倒是脆生,可那个包袱……”

“别舍不得包袱!”陈秋摆手道:“是包袱为活儿服务,不能活儿为包袱服务!

如果想用六字做文章,那就换种使法,还是三番,但从七开始数。

我说:‘七个胖的!’

你接:‘姓六叫大顺的那个?’

我跟:‘六个都叫六大顺!’

你纳闷:‘非得给我认那么多爸爸不成?最年轻的那个!’

我这儿解扣:‘哦,六六大顺啊!’

这六六大顺既是个吉祥话,又扣回了六,算是把蔓儿给磨圆了,而且有六大顺这个引子引着,看客能提前猜到包袱的底,会有种功劳归自己的成就感。”

六子越听越兴奋,一个劲儿的点头。

“成啊,兄弟,你这一天到晚贼着我问活儿,没白问啊!这才几天功夫,都能给活儿摘毛了(修改遐疵)!”

陈秋也笑了,微微摇头,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最清楚,自己一身的能耐全都仰仗金手指得来的,实担不得什么夸耀。

曲艺行当大都有相通之处,触类旁通之下,接触的越多,学习掌握的速度也就越快。

坐科学戏的时候,手眼身法、用气行腔尚需要个把月的磨炼才能上手。

而如今,连听带学才几天功夫,几十个相声段子、七八种小曲小调,外带各种琴书评话技巧,却已熟稔于心。

这样的学习速度,不仅没有让他感到骄傲自得,反而在不断削减他那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外挂越好用,失去外挂时的落差感就越大,他又不知道外挂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外挂会不会消失,连使用外挂是否有什么后果都不知道。

万一有一天,外挂突然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这种落差,只有真切学到手的能耐,才能给他带来微薄的安全感……

越学越快,学的越快越没有安全感,越没有安全感便越学,如此往复,恶性循环,他也没别的办法,所幸如今曲艺品类繁多,还有的学……

既如此,那便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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