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规矩立下，整个绮云书院的气氛都变了。
杨旭领着陈黑仔，缓步走过三楼的走廊。
小娘们见到杨旭经过，都下意识点头哈腰，动作拘谨又带着几分真切的敬畏。
可杨旭的商业脑袋没在乎这些礼节，而是在思考别的事情
这些小娘个个面带菜色，眼神麻木，除了脱衣服，根本不懂何为服务。
服务业，做的就是超出预期的体验。
更致命的是卫生问题。
这里的避孕手段，无非是用些棉布、丝绸，或是用柠檬汁泡过的脱脂棉，同房前塞进体内。
不说极易移位、漏液，杀菌效果也几乎为零，布料不洁还会引发各种妇科炎症。
甚至许多客人嫌麻烦，干脆不用，导致花柳病在这里疯狂传播。每年因病死、或是坠胎而死的小娘，不知有多少。
羊肠做的又贵，一个就要五毛到一美元，快赶上底层华工一天的工钱。
这样的环境，怎么能留住高端客户？
“王妈，把所有小娘都叫到楼下大厅，我有事要宣布。”
王妈心里犯着嘀咕，但还是赶忙应下，扯着嗓子去召集人手。
很快，绮云书院的二十八个姑娘，都胆战心惊地聚集在二楼。
她们穿着各式各样打了补丁的衣衫，不敢抬头。
王妈从柜台后搬出沉重的木箱，放在杨旭脚边。
“杨先生，所有姑娘的卖身契，都在这里了。”
杨旭蹲下身，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沓沓泛黄、发脆的纸张，每一张上面，都用墨水和红色的指印，锁住了一个女人的生生世世。
他拿出全部卖身契，当着所有人的面，双手用力。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份代表奴役和绝望的死契，被撕成了两半，又撕成了四半，最后化为无意义的纸屑，从指间飘落。
所有小娘都愣住了。
她们难以置信，甚至有些人用手捂住了嘴，有些人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斗。
王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了上来，满脸急色。
“杨先生！你这是做什么！这坏了规矩啊！”
杨旭看都没看她，又从箱子里抓起一大把卖身契，继续撕扯。
“规矩？”
“每天就赚这几分钱的规矩，留着做什么？王妈，你听没听过，什么叫不破不立？”
王妈的知识储备，显然无法理解这句充满哲理的话。
但她看到旁边抱胸而立的陈黑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杨拍了拍手，目光扫过面前那二十八张既茫然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脸。
“从今天起，你们自由了。”
“书院接下来要改革，过程会很辛苦，也很漫长。因为我要从里到外，改变这里的环境，也改变你们的命途。”
“我能保证，愿意留下来的人，以后赚的钱，绝对比现在多十倍，百倍。”
“若是不想留，现在就可以走。我会托人给你们安排洗衣馆或餐馆的活计。”
杨旭要的是心甘情愿的人，而不是被锁链捆绑的奴隶。
姑娘们面面相觑，开始小声议论。
离开？她们又能去哪里？没读过书，不识字，除了这身皮肉，一无所有。
就算去了餐馆，也只能做最累的杂活，被老板、老板娘随意打骂，命运未必比现在好。
况且眼前这个男人，刚刚才为小彩出头，立下了不准同胞相欺的规矩。
他不象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把她们当牲口的伪君子。
跟着他，或许真的有一条活路。
最终，人群中走出了两个人。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杨旭看着她们，其中一个正是小彩。
“你们想好了？”
小彩和另一个同样瘦弱的女孩，走到杨旭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我们不想走。”
杨旭有些不解：“那你们这是？”
“我们想跟在先生身边，当个丫鬟，伺候您的吃穿住行。”
杨旭被这个请求弄得哭笑不得。
“为什么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可是冒着风险，给了你们选择自由的权利。”
另一个女孩鼓起勇气，低声说：
“先生，这世道，哪有我们女人的活路？我们不识字，没手艺，去别的地方做工，怕被人嫌笨，到时少不了打骂。”
“若说嫁人，我们这脏身子，同胞嫌弃，白人唾弃。”
“如此，我们宁愿伺候先生，至少……至少您把我们当人看。”
杨旭明白了。
所谓的自由，对她们而言，太过虚无缥缈。
一个不颠沛流离、有枝可依的环境，才是她们内心的渴求。
“跟着我，可比在书院辛苦。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们两个还愿意？”
小彩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只要能在先生身边学本事，就算死，小彩也不怕！”
杨旭能看到，这女孩的身体里，正有一股全新的力量在萌发。
“好，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我做事。但服侍大可不必，我还没残废。”
他扶起两人，随后转向剩下那二十六个姑娘，声音变得严肃。
“明天开始，书院休业，进行整体装修。”
“身上有病的，都去诊所治，费用我全包。病治好了，再回来。”
听到这话，好几个姑娘都激动哭了出来，互相牵着手，喜极而泣。
杨旭没给她们太多感动的时间，话锋斗转。
“但是，没病的，书院休业，不代表你们能休息。”
“既然选择留下来，就得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从明天开始，我会找闺秀教头教你们基础英文和社交礼仪。”
杨旭用画饼的方式，给这群早已坠入深渊，连一丝阳光都未曾见过的姑娘们，构建了一幅她们想都不敢想的宏伟蓝图。
然而，有个人的心里却慌了王妈。
若是真按杨旭的说法去改革，那她这个只会打骂、克扣，靠着耍威风来维持地位的“王妈”，还有什么价值？
危机感如阴云复盖头顶。
她快步到杨旭身边，先前那股掌柜的气派荡然无存，只剩下卑微和徨恐。
“先……先生，那……她们有培训……我呢？”
“当然有。”
王妈刚要松口气，杨旭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如坠冰窟。
“你的培训，要比她们所有人都辛苦百倍、千倍。”
“你要学人事，学危机公关，学如何周旋拿捏、巧言斡旋那些达官贵人。我需要你做能撑起场面的书院总管，而不是只会抽成的老鸨。”
杨旭向前逼近半步，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王妈不自觉地后退。
“你要是不愿意学，我不介意换人。毕竟未来的书院，你这种性格的妈妈桑，连端茶倒水都不配。”
这番话让王妈彻底慌了。
一旦被赶出书院，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最好的下场就是去洗衣房干到死。
“噗通”一声。王妈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杨旭的大腿，涕泪横流。
“先生！我愿意学！我什么都愿意学！求您了，千万别换掉我！”
……
解决了人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最让杨旭头大的问题。
钞票。
没有足够的钞票周转，刚才画的那些饼，连蒸都蒸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