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时,此刻东京城早已没了往日的活气。伍4看书 勉废岳黩
本该是叫卖声不绝的夜市街道,此刻像被抽走了魂魄,青石板路在残月下泛著冷光,空无一人。
只有一队队梁山军提着灯笼巡逻,火把的光晕在墙面上晃荡,甲胄碰撞的“叮当”声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声响。
只因晁海王入城时便下了令,三日之内百姓不得出门。
可即便没有这道命令,满城杀气腾腾的梁山士卒也早把人吓得缩在屋里,最多也就只敢在窗缝中瞧上两眼。
“驾!”
一声怒喝划破夜空,林冲胯下马匹四蹄翻飞,铁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重响。
他依旧是那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丈八蛇矛的矛尖映着月光,泛著森寒的光。
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
十年的冤屈,被刺配的苦楚,家破人亡的伤痛。
此刻都化作一团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林教头,慢些!”
鲁智深提着水磨禅杖,紧跟其后。
他心里很明白,素来沉稳的林冲,为何此时会被怒火冲昏了头,同时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埋在心里的痛楚。
之所以跟在后面,是既怕林冲出事,又怕林冲过于冲动。
高俅府的朱红大门近在眼前,林冲猛地勒住马缰。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他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像一道旋风,攥著蛇矛一脚踹开大门就要往府里冲。
守门的家丁刚要呵斥,就被他一矛杆扫中胸口。
“哎哟”一声倒飞出去,撞在门柱上昏死过去。
另几个护卫举著刀枪围上来,林冲眼神一厉,蛇矛舞出一团残影。
“砰砰砰”几声,那些人便像断线的风筝般跌在地上,哭爹喊娘。
“高俅!”
“高俅老贼出来受死!”
林冲的怒吼震得府内的灯笼都晃了晃,他对这高府再熟悉不过。
当年他还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时,曾与其他几名教头来过几次汇报公务。
如今每一步踏在这青石板路上,都像踩在自己的伤口上。
他提着蛇矛,撞开一道又一道门,廊下的灯笼被撞得滚落,火光在地上烧出一串火痕。
鲁智深跟在后面,顺手将几个想偷袭的家丁踢翻。
粗声喝道:“林兄弟,莫急着杀人,先找到那老贼再说!”
他知道林冲恨高俅入骨,但也怕他一时冲动,坏了晁海王入城时定下的规矩。
可这话喊出去,林冲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在府中狂奔。
蛇矛划过假山石,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正如他心中那道十年都未愈合的伤疤。
府内的下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
林冲踩着散落的花盆、翻倒的桌椅,目光像鹰隼般扫视著每一个角落,嘴里一遍遍嘶吼著。
“高俅!你给我出来!”
“我林冲今日要为我妻、为我岳丈、为所有被你害过的人报仇!”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赤红的眼睛里滚出两行热泪。
当年若不是高俅陷害,他怎会落得家破人亡、刺配沧州的下场?这笔血债,今日必须清算!
鲁智深叹了口气,提着禅杖守在府门口,像一尊铁塔。
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陪着林冲。
远处巡逻的梁山军听到动静,往这边望了望,见是林冲和鲁智深,便又转过头去。
谁都知道林教头和高俅的深仇大恨,这时候没人敢来拦。
林冲的怒吼在府内撞出回声,最终停在一处挂著“养性斋”匾额的厢房前。
他一脚踹开雕花木门,木屑飞溅间。
正撞见一个身影蹲在地上,双手慌乱地将金银珠宝往锦盒里塞,正是高俅!
这老贼穿着件织金袄,头发已花白大半,却依旧是那副油光满面的模样。
只是往日里的嚣张气焰,此刻全化作了惊惶。
“高俅老贼!”
林冲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
十年了,这张让他恨入骨髓的脸,即便在梦里都清晰无比。
此刻再见,积压在胸腔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血脉贲张,双目赤红得几乎要滴血,握著蛇矛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高俅被这声怒喝吓得一哆嗦,锦盒“哐当”砸在地上,金银珠宝滚得满地都是。
他颤巍巍转过头,见来人一身玄甲,手持长矛,眉眼间的戾气似要将他生吞,却一时没认出。
这些年被他陷害的人如过江之鲫,哪里还记得一个小小的禁军教头。
“你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老夫府邸!”
他色厉内荏地呵斥,双腿却已软得像面条。
“我乃林冲!”
林冲跨前一步,一脚踹在高俅胸口,这一脚用尽了十年来的怨愤。
将高俅踹得像个破麻袋般滚出去,撞在妆台上,铜镜“哗啦”碎裂,碎片映出他扭曲的脸。
“当年被你诬陷、刺配沧州的林冲,你这老贼,竟还敢认不出我!”
“林林冲?”
高俅捂著胸口咳血,这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模糊的记忆。
他眼珠乱转,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手持宝刀、眉目刚毅的教头,顿时魂飞魄散。
“是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冲上前一步,重重踩在高俅的胸膛上,铁靴碾过他的肋骨,发出“咯吱”的脆响。
“十年前,你以献刀为饵,诱我误入白虎堂,反咬一口说我图谋不轨!”
他俯身,眼神像鹰爪般扣住高俅的脖颈,“你说我要图谋杀你,那今日我便圆了你的心愿!”
“误会!都是误会啊!”
高俅被踩得喘不过气,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手乱摆,“那是小人挑拨,与老夫无关,林教头饶命,我愿献出家产,保你富贵!”
“误会?”
林冲怒极反笑,一脚将高俅踹翻,抬脚对着他的小腹连踹数下。
“我妻为你儿所辱,自缢身亡,我岳丈悲愤交加,撒手人寰,我自己刺配沧州,险些死在野猪林!”
“这血海深仇,你一句误会就想揭过?”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烛光下泛著森寒,“今日我便‘误会’一回,取你狗命!”
“噗嗤”一声,刀锋刺入高俅心口。
老贼眼睛瞪得滚圆,嘴里涌出黑血,身体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林冲抽出刀,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目光扫过床底,正撞见缩在那里的高衙内。
这小子吓得浑身筛糠,裤裆早已湿了一片,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还有你!”
林冲的声音带着血泪,当年正是这畜生调戏林娘子,才引来了后续的滔天祸事。
他一把揪起高衙内的衣领,将他像小鸡般提在半空。
高衙内哭得撕心裂肺:“饶命!林教头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林冲一拳砸在他脸上,高衙内的门牙当即脱落。“不敢?”
他想起妻子张氏温婉的面容,想起她自缢前留下的绝笔信,眼泪终于决堤。
“你调戏我妻时,怎没想过饶命?”
他将高衙内掼在地上,抬脚就踩,“咔嚓”几声,高衙内的四肢接连断裂,惨叫声像杀猪般刺耳。
林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拔出腰间短刀。
这把刀,是他当年在沧州风雪夜捡的,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你不是喜欢作践女子吗?今日我便让你断了念想!”
他蹲下身,手起刀落,高衙内的惨叫陡然拔高,又迅速嘶哑,最终只剩微弱的呻吟。
门外的鲁智深听得浑身发紧,却只是重重叹气,抬手拍了拍门框。
他懂林冲,这十年的冤屈,唯有血才能洗刷。
杀了这对父子,林兄弟才算真正重新过来了。
“林教头!”
戴宗飞奔而来,刚进门就被满地鲜血和两具尸体惊得驻足。
他看着林冲染血的脸,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晁海王有令,高俅需公开审理”
“公开审理?”
鲁智深上前一步,将禅杖往地上一顿,震得地砖发颤。
厉声喝道:“这老贼害了林兄弟家破人亡,审来审去难道还能饶了他?”
“若连兄弟的血仇都不能报,这头领不当也罢,明日我随林兄弟去见晁海王,要罚一起罚!”
戴宗摇了摇头,他知道鲁智深的性子,再多说也无益。
只是道:“明日时林教头还是去找晁海王解释一下吧,我还有追击漏网之鱼的任务在身,我先走一步。”
说罢便转身离去,背影带着几分无奈。
房间内重归寂静,只剩高衙内微弱的喘息。
林冲看着地上的尸体,积压十年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捂住脸,失声痛哭。
大仇得报,可那个为他缝衣、为他担忧的娘子,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混著脸上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师兄”
许久,林冲擦干眼泪,声音沙哑,“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明日我自去请罪,与你无关。”
“放屁!”
鲁智深吹胡子瞪眼,“你我同生共死,哪有独担罪责的道理?要杀要剐,我鲁智深陪你!”
他扛起禅杖,“走,把这两颗狗头割下来,去给嫂子上柱香!”
林冲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光。
他俯身割下高俅父子的头颅,用布包好,扛在肩上。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映着他染血的身影,也映着他终于舒展的眉头。
十年饮冰,今日终得热血难凉。
他与鲁智深并肩走出高府,朝着自己曾经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