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
大街小巷。
酒楼摊铺。
一张张簇新的白纸告示,被衙役用浆糊粘贴。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
【告示】
为剿灭虎头山马匪,保境安民,特募青壮乡勇五百名。
凡应募者,一日管两餐稠粥,剿匪得胜,按功分赏匪赃。
愿为桑梓父老妻儿搏命者,速至县衙前报名!
此布。
县令,赵明堂
各处告示前,早已人头攒动。
“县里终于要剿灭虎头山的那群马匪,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是啊,以后出县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
“唉,这都多少年了,县衙终于动真格了。”
“”
李长歌看了一眼告示,听着周围百姓的谈论,默默叹息了一口气。
这剿匪,可是一门生意啊!
他看着不远处一个杀猪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县衙前临时支起了一张条案,后面坐着师爷周慕白。
两个衙役左右而立,一个守着案边维持秩序,另一个抱着个豁了口的大陶罐,里面插着一把削尖的细竹签。
“下一个!”师爷咳嗽一声,声音沙哑。
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被后面的人推搡到案前,他搓着粗糙开裂的手掌,眼神躲闪:“官官老爷俺,俺能报名不?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姓名?住址?家里几口人?”师爷头也不抬,笔尖悬在纸上。
“王王二狗,住西门外柳树沟,家里老娘,婆娘,两个娃。”汉子声音越来越低。
“恩。”师爷在册子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看着王二狗的眼睛道:“王二狗,上山剿匪,九死一生。告示看了?为的是山下能过安生日子,也为了一口活命的粮。怕不怕死?”
师爷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心中犯恶心。
为了让这群刁民卖力,只能用大义来感动他们。
下贱!
王二狗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肌肉抽搐,最终猛地低下头,哑着嗓子:“怕,可饿死更难受。俺俺干了!”
师爷微微颔首,抱陶罐的衙役抽出一根竹签,塞到王二狗手里:“拿好了,你的号牌,去后面空场等着。”
王二狗攥着那根冰凉的竹签,像攥着救命稻草又象攥着催命符,茫然地被衙役引向县衙侧面的空地。
那里已有十几个人蹲着或站着,大多沉默,偶尔有人低声交谈,声音也压得极低。
“下一位!”
李长歌这时候凑了过来。
保险起见,他刚才穿上了杀猪匠的染血衣服。
李长歌拍了拍油腻的围裙,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俺李长歌报名!狗日的虎头山上个月抢了俺半扇猪,这口气憋得俺心口疼。俺这把杀猪刀,正好开开荤!”他“唰”地从背后抽出一把厚背薄刃,磨得雪亮的砍骨刀,寒光一闪。
师爷吓的差点丢掉了手中的笔,衙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人群一阵骚动。
“师爷,慢点。”
在衙役的搀扶下,师爷定了定神,目光扫过杀猪刀,最后落在了有些面生的李长歌脸上。
片刻之后,师爷开口道:“李长歌,剿匪不是私斗泄愤。我要的是能听号令,为公义搏命的兵,不是只图报私仇的莽夫。你能约束得住这把刀?”
李长歌梗着脖子:“大人放心,俺这条命今天就押这儿了!您指东,俺绝不往西!”他故意喘着粗气,眼睛瞪得溜圆。
谁还不是一个影帝啊!!
这莽夫的举动也打消了师爷心中的疑惑,想着应该是刚来安平县没多久的外来户,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主要还是因为李长歌身上的腥臭味熏的师爷有些犯恶心。
“好!”师爷这次声音重了些,“记上,发签!”
李长歌接过竹签,狠狠啐了口唾沫,提着刀大步流星走向空地,引得那十几个人纷纷侧目。
看着李长歌的背影,师爷也狠狠啐了口唾沫,再心中暗骂道:“玛德,刁民就是刁民,一身酸臭味,晦气。”
师爷看着空地中这百十号人,再看看告示前依旧拥挤却目光游移的人群,面色阴晴不定。
五百人的‘炮灰’,还差得远嘞!
他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湿冷空气,猛地离开了条案,几步跨到县衙前最高一级台阶上。
“乡亲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为了夜里睡觉,不用再怕门板被砸开。”
“为了你们的娃,能叫一声爹娘,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为了以后安平县不用再遭受匪徒侵扰。”
“我们要和虎头山那群马匪抗争到底。”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声音在县衙前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死寂被打破了。
告示墙下的人群象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剧烈地涌动起来。
看着一个个踊跃报名的炮灰,师爷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既敲打了虎头山马匪,又不需要消耗县衙的私兵(自卫队),还可以靠着剿匪大赚一笔,一举三得啊。
虎头山上的财富可不少,等到时候可是有他的一份!!
猪养肥了,该杀了。
“抬上来!”
县衙自卫队的几个士兵应声而出,抬过来两个沉重的沾满泥渍的木头箱子,“哐当”两声砸在泥泞的地上。
箱子被粗暴地撬开,里面装着一支支沾满机油保养尚可但明显老旧的步枪,主要是“老套筒”(汉阳造八八式步枪的俗称),枪托上布满划痕和使用痕迹,金属部件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蓝光。
李长歌瞳孔一缩。
这枪他眼熟啊,那群马匪用的不就是这种步枪。
就连枪支也是从县衙购买的。
这生意做的,真就官匪一家亲!
“此次清除虎头山的马匪,尔等既已选择搏命,当有趁手家伙。”领头的自卫队长官语气平淡,象是在处理一批积压的库存,“这些是淘汰下来的旧械,虽非利器,但聊胜于无,分发下去吧。”
他的话音落下,自卫队的士兵们便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开始从箱子里取出枪支。
没有登记,没有询问,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一个自卫队士兵走到李长歌面前,将一支沉重的汉阳造塞进他怀中。
“拿好了!”
等枪都分发完毕后。
自卫队长官语气冰冷,朝着旁边一个自卫队士兵道:“你,给他们练个样子,让他们好好学学,时间紧迫,今晚午时三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