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进来坐啊。”江雪和李红梅都在这边收拾屋子,看到有人来串门子,当然热情招待。
大伙都进了屋,才发现地面是水泥的,一点灰尘都没有。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那些家具上。
象是炕琴这些家具,她们还算认识,但是有些,根本就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
“这个大柜子是干嘛的啊?”一个小媳妇凑到高大的柜子前面。
“这是大衣柜,专门放衣服的。”江雪拉开柜门,把手也是木制的,十分精致。
大衣柜里面的空间很大,上边还有圆木横梁,挂着不少木制的衣服挂儿。
合上两扇柜门,都镶着大镜子,照出一张张羡慕的面孔。
旁边两侧的面板,则是山水画,不是画的,而是用烙铁一类的工具,直接在木头上烫出来的效果,看上起颇有几分韵味儿。
“这个又是干嘛的?”一位大娘指着衣柜旁边那个矮一些的台子。
李红梅乐呵呵地介绍:“惊螫说这个是梳妆台。”
梳妆台,婶子大娘们表示没听说过,不过大致也能明白,因为中间镶崁着一面圆圆的大镜子,照人用的。
一位大娘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带着花纹的镜框:“这咋弄出来的,把木头弯成圆形可不容易。”
是呗,她家男人做爬犁,为了把滑道前边向上弯曲一个角度,免得戗雪,那都费老劲了。
又是把木头用水泡用火烤,又是用线绳绷紧,辅助固定,忙活了一溜十三遭儿,两个爬犁脚,翘的还不一边高,简直愁死个人。
另一位大姑娘也满是羡慕地说道:“这些家具的花纹可真漂亮,简直比我绣花还精细。”
众人嘴里一阵啧啧声,反正在她们看来,这家具实在太高档。
“这不会是从大城市买回来的吧?”队长婶子代表大伙,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李红梅稍稍有些羞涩:“都是惊螫帮忙做的。”
事实上,她在第一次看到这些家具的时候,也同样被震住了。
就算她县城的一些同学结婚,打的家具都没这些漂亮。
“惊螫还会做木匠活?”队长婶子表示严重怀疑。
大伙正聊着呢,就看到彪子一手拎着两把椅子进屋,后边还跟着李惊螫。
李惊螫进屋朝李红梅笑笑:“红梅姐,这回齐活了,你瞧瞧还缺啥少啥不?”
李红梅帮着彪子把椅子放下来,大伙又是一阵赞叹。
这椅子太精致了,都是隼牟结构,后边的靠背都雕着花,还有后边的两个腿儿,都弯曲成一定的弧度,坐上去肯定舒服,你说这得费多少功吧?
哪象她们家里,要么是直来直去的四条腿板凳,要么就是长条凳,瞧着就又粗又笨。
“惊螫,你歇歇吧,这些日子可辛苦你喽。”
李红梅轻轻摸着李惊螫的小脑瓜,谁能想到,这么精美的家具,竟然出自这个小娃子手中。
看来还真是惊螫做的,这些妇女们也都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有些没结婚的大姑娘就动了心思。
他们这边,家家都不缺木料,缺的是会加工木头的人。
这时候,队长婶子又发话了:“要我说呀,还缺一样最重要的家具呢,惊螫啊,你还得帮着做一个悠车子才行。”
大伙一听,也都跟着笑起来,笑得李红梅羞红了脸。
悠车子是他们这边对摇篮的叫法,用绳子挂在房梁上,把婴儿放在里面,轻轻一推,就能来回摇晃。
一会儿就把小婴儿晃得迷迷糊糊,安然入睡。
当地有句俗话,叫做“养活孩子吊起来”,说的就是这个,真把孩子吊起来,那得虎啥样啊?
李惊螫一瞧那几个还没出嫁的姑娘看着家具都俩眼冒光,还有那些婶子大娘,也都一副意动的架势,他就赶紧溜了。
都乡里乡亲的,要你帮忙打点啥家具,你还能好意思不帮咋滴?
他可不想真成为一个小木匠,好好享受这美好的童年不香吗?
回到家里,他家也新添了两件家具,一样是给老爸打的书桌,也好叫李建国同志,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另外一件就是打了个吃饭用的地桌,用的时候支起来,吃完饭就可以折起来,靠墙立着,俗称靠边站。
这东西不怎么占地方,对他家来说,比较合适。
至于其他的家具,屋子太小,也放不了那么多,以后再说。
回到家里,李惊螫一走一过,把后园子的白菜全部放倒,顺便再把胡萝卜和大箩卜也收了,基本上,地里全光,该收的全都收了。
胡萝卜和大箩卜还有预留的新鲜白菜,稍微蔫吧一下,和土豆子一起下窖。
房后的园子里有个大菜窖,能过冬的那种,存储青菜最合适。
到时候上边苫上柴火,里面低温存储,青菜都保存很久。
剩下还有一个大活儿,那就是腌酸菜,他们这边,冬天的主菜就是箩卜土豆加酸菜,万万不可缺少。
往年都是江雪负责腌酸菜,据说这玩意分人,都是一家人,李建国腌的酸菜就不怎么酸,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今年倒好,没等江雪伸手呢,李惊螫就把修理好的白菜都装进缸里,足足腌了两大缸酸菜。
最上面压着方方正正的大青石,免得添水之后,白菜飘起来。
江雪往酸菜缸里瞅瞅,白菜都壮得比较紧实,也就只能夸两句“好儿子”。
而社员们也依旧在忙碌,连瞎二爷都有了活计,那就是搓苞米。
这年头没那么多机械工具,基本都是手工完成。
用苞米镩子,先在苞米棒上冲开几趟,这个要花插子来,剩下的用手一拧,苞米粒就全都下来了,剩下的苞米瓤子,就是烧火的货。
不过在三年困难时期,据说是连苞米瓤子一起粉碎吃的,那种就叫棒子面。
除此之外,还要把地里的秸秆都割回来,反正有干不完的活儿。
李惊螫也在为漫长的冬天做准备,没事就上山捡柴火,他们这边不缺木头,林子里的倒木和站杆木,都随便拉。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是一垛一垛的木头柈子,整整齐齐的码放。
都不用进屋,看柴火垛就知道这户人家过的咋样,能把柴火垛都收拾板板正正的,那肯定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嫁闺女娶媳妇都要好找一些。
象是赵老六那样,家里皮儿片儿的,自然就打着光棍呢呗。
李惊螫把家里冬天烧的木头柈子都预备好,对他来说,劈柈子最是简单不过。
另外还得准备点软和的柴火,留着当引柴。
直接点木头那多费劲,所以先把别的柴火点着,靠它再点燃木头,这个就叫引柴。
生产队分的麦秸和豆秸都比较合适,不过就是少了点,一大冬天,得老鼻子烧的了。
勤快点的人家,等到立秋之后,就会打柴火。
就是用镰刀把路边或者甸子上的蒿杆子之类放倒,晒干之后,捆成一捆一捆的,拉回家里。
李惊螫则拽着大耙子,顺着垄沟搂豆叶,这个里边有掉落的豆梗儿,做引柴也挺好。
实在没有,也可以搂秋天掉落的树叶子,这个烧炕特别好,着的慢,热的久,省得睡到后半夜,炕就凉了。
搂完的豆叶攒到一起,然后用绳子绑紧,再背回家里。
一大捆豆叶,就跟小山似的,反正李惊螫是背不动。
就算是大人,背着也挺费劲,肩膀头子往往被绳子勒出两道红印子,火炽燎的。
这时候就得请彪子帮忙了,小山般的一大捆豆叶,在彪子身上,轻飘飘的还没二两棉花沉呢。
就在李惊螫为这个家忙活的时候,小弟李重阳的生日也马上要到了。
现在大家日子都紧巴巴,过生日煮俩鸡蛋就得了。
不过李惊螫提议说:这天是九九重阳,是敬老的节日,还是包饺子吧。
看在瞎二爷的面子上,江雪也就答应,于是重阳节这天早上,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上一顿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二爷爷,祝您健康长寿,祝咱家小重阳健康成长。”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李惊螫就表达了自己美好的祝愿。
李重阳没啥反应,小手抱着鸡蛋,在炕上骨碌,引得黑猫警长也追逐不已。
倒是瞎二爷脸上有点激动,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自己成为了家里的一员。
本来以为这一天已经很圆满,结果没到中午呢,李建国就匆匆忙忙骑着自行车回来。
把江雪弄的都是一愣,这会儿已经开始吃两顿饭,还没到下班点儿呢?
等到他看到李建国手中拎着一摞人民文学,这才惊喜地叫起来:“建国,这是样刊吧,你的文章正式发表啦,可喜可贺,晚上给你弄点好吃的!”
虽然发稿这件事早就定下来,但是直到这一刻,心里才彻底安稳。
李建国却使劲晃晃脑袋:“不是这个事,还有一件更不得了的事情。”
只见他从布兜里面拿出一份最权威的报纸,兴奋地抖着。
江雪抢过来一瞧,只见头版头条,赫然写着《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
激动的心,颤斗的手,江雪读完这篇报道,然后猛的抱住李建国:“高考,恢复高考啦!”
喜悦伴着激动的泪水,从这两口子的眼里尽情地流淌。
此时此刻,举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和他们一样的人,都在欢呼,都在落泪,逆天改命的机会降临,一个崭新的时代,正昂首阔步走来。
江雪突然抹抹眼睛:“惊螫呢,我一定要好好亲亲咱们的好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