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李长生浑身舒畅、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客栈,走路都带着风。
又在街上称了些几斤粗粮,割了几条筋头巴脑的山猪腿肉,最后添置了些饴糖,这才哼着不成调的老渔歌下了山。
三分练、七分吃,粗粮肉补少不得。
饴糖更是用来投喂村童、从他们身上刷取山海眷顾度,精进道法、增强实力的不二之选。
虽然数值感人,但李长生心态好,
俗话说得妙,蚊子腿儿再小它也是肉,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终非小数。
——
山路蜿蜒、林木渐深,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树冠之上。
这条通向山脚渔村的僻静小路,除了鸟唱虫鸣,便只剩脚踩枯叶的沙沙声。
然而,就在李长生行至一处半山腰时,一种如芒在背的异样感,悄然爬上心头。
那感觉极其细微,如同平静水面上掠过的一丝冷风,但李长生如今五感何其敏锐?
“恩?”
有什么人在窥视自己!
李长生神色如常,脚步不停,嘴上哼唱的渔歌也始终不在调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慢悠悠下山的样子。
中途甚至还故意咳嗽了两声,腰背不自觉佝偻几度,步履也更加蹒跚,让自己更显老态。
同时,
他脚步微转,看似随意地偏离主路,实则朝着旁边一处林木更密、地势略低的洼地走去。
那里有一处雨水淤积的山间水塘。
李长生并不清楚是谁在窥伺自己,对方又为何要跟踪自己,实力层次又是如何。
是觊觎他怀中肉食、杀人越货的寻常蟊贼?
是寻常泼皮、还是横炼武人。
甚至是于一个月前那个风雨夜,那在自己冒着大雨斩草除根离开后,出来糟塌李大山尸体的诡异“妖物”?
敌暗我明、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手中仅有的几张底牌,一是那半步入品的拳脚功夫,二则是自己从未显露人前的控水神通。
这都是在可能爆发的争斗中,出其不意、说不得能反败为胜的关键点。
而这洼地水塘,
便是他精心挑选的战场。
然而,
就在李长生即将踏入洼地边缘、控水之术在神念牵动下,开始牵动水塘之中的水汽之时,
那股如芒在背的窥伺感,竟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李长生脚步顿住,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仔仔细细扫过身后那片幽暗树林。
唯见树影婆娑、枝桠摇曳、鸟雀穿林,哪里还有半分异样?
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走了?”
——
与此同时,林子另一头,茂密灌木丛猛地向两侧分开,一个铁塔般的魁悟大汉,剐蹭着枝叶钻了出来。
却是那李大彪!
李大彪粗鲁地抹了把脸,将沾在络腮胡上的草屑甩掉,眼神阴鸷,回头死死盯着那片幽深苍茂的老林子。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奶奶的!那个老逼登耳朵比山猫子还灵,属狗鼻子的?”
刚才那老东西看似随意的一瞥,竟让他这常年刀口舔血的汉子,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绝不是普通老头儿该有的眼神!
他狠狠啐了口唾沫:“看来李二铁那废物,这次倒真没放屁!能徒手撂翻六七个壮汉那我大哥一家,定然也是栽在了这老东西手上!”
“这老棺材板,邪性!”
“硬闯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李大彪眉头拧成了一个铁疙瘩。
刚才自认藏得极好,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可那老东西不仅毫无征兆地半路转了道,走到水洼子边时,脚步还明显顿了一下。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那浑浊老眼看似随意地扫过他藏身的方向时,那眼神,仿佛自己被什么洪水猛兽给盯上了!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李大彪低声咒骂,眼神闪铄不定。
李二铁说老东西力气大得邪乎,他当初只当是李二铁废物,找借口遮羞。
可刚才那股被察觉的寒意,还有老东西身上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精神头太足了,根本不象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
“难道我家祖上那采水流下来的舆图,果真被这老不死的抢了去?而且他还靠着那图,找到了什么不得了宝贝?!”
他大哥李大山一家三口,死得不明不白,蹊跷至极,他原本就怀疑,此事跟这突然生龙活虎的老东西脱不了干系。
这血海深仇,得报!
这老东西杀人夺宝,抢了自家祖上流传下来的老物件,抢了本该属于他李大彪的机缘更是罪该万死!
“硬来怕是不行,这老东西能让那两个蠢侄子阴沟里翻船,怕是有点门道。”
他眼中凶光一闪,瞬间有了决断。
“单打独斗不成,那就摇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子背后杵着的,可是福照四海的海帮,有的是能撕碎这老狗的狠角色!”
他不再尤豫,魁悟身躯如同钻出老林子的猛虎,朝着金沙镇上“海帮”所在的据点,大步流星而去。
——
四海货栈,一个挂着货栈幌子、实为海帮堂口,负责码头走私、收水钱的底层据点。
李大彪在这里,也不过是个仗着魁悟体型和那股子狠劲儿,能打敢拼的底层打手。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狭窄信道,来到后院一间门窗紧闭、光纤昏暗的偏房。
门口蹲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的汉子。
两人正叼着草根闲聊,见李大彪过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彪哥,有事?”
其中一个汉子含糊地问。
李大彪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挤出几分躬敬之色:“恩,找疤脸刘爷,有点紧事禀报。”
他口中的“疤脸刘爷”,大名刘魁,是海帮在这据点的执事之一,脸上有道从眉骨划拉到嘴角的狰狞刀疤。
为人凶狠贪婪,是李大彪这种底层喽罗能直接接触到的、勉强算是“高层”的人物了。
更重要的是,传闻这“疤脸刘”能在这油水不算小的金沙岛据点站稳脚跟,靠的是他有个在清湖城海帮总舵当副舵主的表亲!
这层关系,让他在这小小的据点里,地位几乎无人能撼动,行事也愈发跋扈。
相见真正的香主?
他李大彪还远没有那个资格。
能攀上疤脸刘这条线,已经是他在底层喽罗里混得“不错”的证明了。
门口的汉子撇撇嘴,其中一个起身,懒散地敲了敲门:“刘爷,彪子求见,说有要事。”
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进来”。
李大彪推门而入。
屋内烟雾缭绕,一个脸上带着可怖刀疤的中年汉子,正斜靠在铺着兽皮的躺椅上,眯缝着眼吞云吐雾。
这就是执事刘魁,绰号疤脸刘。
疤脸刘眼皮子都没抬,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彪子?啥鸡毛蒜皮的事儿?码头那边今天不是没活儿了吗?”
李大彪连忙躬身,凑近几步。
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刘爷,打扰您老清净了,是这么回事,小的发现了一桩,可能的大买卖!还有血仇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