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仲夏在雍丘休整两夜后,再度踏上了前往开封的行程。
经过长时间休整,运粮队精神斗擞,颇有几分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罗仲夏瞧着这股精神头,也不免暗笑:就差一首歌了,就不知明日还能不能如此精神。
对方既然打定了袭扰的主意,接下来这段路想必都不会好过。
好在只要过了开封,一切便好了。
鲜卑军对后勤补给线这般执着,想来并非仅靠骚扰拖延时间那么简单,而是真想通过断粮逼退甚至击溃刘牢之,以避免陷入两线作战的被动局面。
既然如此,一旦他们用尽诡计仍不成功,最后必然强行进攻。
或许能借开封兵力及刘牢之的力量,来一波请君入瓮。
罗仲夏高坐马背,思忖着未来的局面,一路倒也平静,直至夜幕将临。
面对鲜卑骑兵分散的骚扰战术,罗仲夏手上缺乏骑兵,无法组织有效反击,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人家骑兵来去如风,罗仲夏手上唯一拿得出手的强弩兵还是靠计谋“借”来的,只能尽可能削弱袭扰的危害,难以做到有效克制。
他将所有兵士分为五队,在车阵四周挖掘陷马坑,布设绊马索。
这一次他布置得正大光明,同时减弱营火的数量与亮度,迫使鲜卑骑兵必须手持火把才敢靠近。
如此,夜巡将官便能根据敌人火光的数量,判断需要唤醒几队兵卒起身应敌。
对方真要袭扰,大多数人还是会被吵醒,但被吵醒迎敌与躺着休息毕竟不同,能够减少一点损耗是一点。
迫使对方手持火把照明还有一个好处:弩矢弓箭可以瞄准火光处招呼。
想要闹腾?
可以,但多少得付出点代价。
让他们睡不好觉,留下几条命也算合理。
一切也如罗仲夏所料。因为有大量陷马坑、绊马索,鲜卑骑兵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呼喝叫嚣。
见运粮队躲在车阵里完全不理会,他们只得尝试举着火把靠近,意图清理绊马索与填平陷马坑。
在吃了几轮弩矢后也学乖了,直接弃马,匍匐摸索靠近,拆除绊马索,填埋陷马坑。
但寂静的夜晚,这些动作声响极易被察觉。
守兵对着声响处射出几支火箭,暴露位置者迎来的自然又是更精准的弩矢。
总之,双方斗智斗勇,相互折腾了足足一夜。
鲜卑军死了多少人不得而知,应不下两位数,只是时间充裕,他们将尸体都带回去了。
运粮队这边无人伤亡,但绝大多数人没睡好觉,都是迷迷糊糊地眯一会儿,醒一会儿。
罗仲夏鼓舞士气道:“一群鼠辈!被我们打跑了三次,奈何不得我们,就使这种下作伎俩,可笑至极!等到了开封,我们美美地睡他两天两夜!”
运粮队继续上路,行不过十里。
罗仲夏双目微凝,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鲜卑骑兵竟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他们手中似乎高举着红彤彤之物。
“布阵!”
罗仲夏没有半点迟疑,厉声下令结阵。
运粮队轻车熟路地将粮车布成车阵,所有兵士熟练地各就各位。
随着鲜卑骑兵迫近,罗仲夏已看清他们手上之物:那是燃烧的火把!
“所有弓手,自行查找目标,先自由射击一轮!弩手待命,等敌人抵近再射……”
罗仲夏冷静地下达命令。
对方这是想到了火攻之法!所有骑兵分散冲锋,正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规避弩箭的密集杀伤。
这招很管用。
无论是箭矢还是弩箭,其威力正在于密集压制。
面对如此分散的敌人,弓弩的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然而敌人这般分散,也难以给运粮队造成多少伤亡。
弓手面对疾驰的骑兵,命中率大减。
百支箭矢中,唯有一箭射中目标,将人射落马下。
“好箭法!谁射的?”罗仲夏喝问一声。
未等回话,鲜卑骑兵已冲到近前。
他们斜刺里交错而过,将手中火把狠狠掷向粮车,随即匆匆撤去。
就在他们交错掠过的瞬间,弩手对着十步开外的鲜卑骑兵扣动了强弩悬刀,弓手也射出了第二箭。
近距离射击,精准度大增,不少鲜卑骑兵被箭矢、弩矢射中,纷纷坠马倒地。
至于那些掷在粮车上的火把,并未引燃粮草,反而有熄灭之势。
胆子大的兵士甚至直接上手将火把从粮车上捡起扔掉。
对此,罗仲夏并不意外。
火攻是他最先提防的手段:所有粮车顶层都覆盖着半袋沙土,寻常火把根本无法点燃。
即便对方找来助燃的火油,他亦不惧。沿途消耗粮食,空置了不少粮车,罗仲夏早已用来装载沙土,专为灭火之用。
一切皆在他算计之中。
只是……对方此时才想到火攻,是否晚了些?
罗仲夏正如此想着。
此刻,不远处山坡上,慕容绍叹道:“果然无效。对方早已防备此招。即便我们回去运来火油,效果恐怕也微乎其微。”
慕容凤道:“所以只剩强攻一途了。”
他说着,目光锐利地投向混乱战场中的一支队伍,那支队伍战马三匹相连,马胸前绑缚着厚厚的三层铁甲,在鲜卑勇士驱策下,正无畏地冲向粮车大阵!
这便是慕容凤看着慕容绍那张酷似其父的脸庞时,灵光乍现想出的办法。
当年慕容绍之父慕容恪于廉台对决冉闵,正是以铁索连马组成铁马方阵,大破冉闵军队,歼敌七千,将其生擒。
慕容凤效法此策,将战马以绳索相连,在战马胸前绑缚三层铁甲,对着刺猬般的粮车阵发起了决死冲锋!
罗仲夏一直留意着纷乱的战场,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依常理,贼人火攻不成,理当退去,另谋他策。
可此刻他们虽在撤离,却似有意无意地遮掩着什么。
直至那连环铁马阵穿透离散的鲜卑骑兵,罗仲夏才发现连环马的身影,只见那一队连环马以骇人的速度狠狠撞上了车阵外围的长枪!
若是血肉之躯,在如此冲势下,战马早被长枪刺穿。但此刻战马胸前披着三层铁甲!长枪应声崩断,战马挟着馀威重重撞在粮车上,瞬间将粮车撞得四分五裂!
马背上的鲜卑骑士被巨大的冲击力抛飞,摔进粮车阵中,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