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何建然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暴喝一声,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
他对面的差役戚平,惊得身子不由一抖。
“戚兄,那个罗仲夏究竟是何来头?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何建然气得胡子直跳,双目赤红。
戚平摇头道:“某也不知。此人突然出现在城里,也不知胡廷掾是如何想的,竟将武库这等要地交由他们处置。”
何建然切齿道:“管他是谁,一点规矩都不懂!这抢食都抢到何某嘴里来了,真当何某是摆设不成?二狗!去城西一趟,叫那个罗仲夏来见我!”
二狗点头哈腰,人如其名,活象条哈巴狗。
就在二狗准备退下时,何建然又叫了一声:“等等……”他略一沉吟,强压下不甘的怒火,再次开口:“让赵叔写封请帖,就说某请他赴宴。”
一出屋子,二狗那弯起的脊背立刻挺直,匆匆去寻何建然口中的“赵叔”。
拿到请帖,二狗立刻动身赶往城北。
此时,得到风声的罗仲夏,正与张冲谈论何建然之事。
自张冲牵线,使罗仲夏与县廷掾胡东搭上关系后,两人更为亲密,时常相聚,聊些日常琐事及寿阳城内外情状。但凡与罗仲夏有关的消息,张冲都会第一时间告知,如何建然一事便是如此。
张冲对何建然显然颇为忌惮,神色凝重。
罗仲夏好奇道:“这何建然到底什么来头?让兄长如此谨慎?”
张冲忧心忡忡道:“此人祖上是寿阳大户,后家道中落,到他这代,只馀一栋祖宅,勉强维持。父母病故后,他变卖祖宅,用所得银钱召集人手在码头讨生活。他好勇斗狠,为人又仗义,收服了城里的纤夫,拢断了码头搬运生意。后又开设赌场,承接官衙差事,实为寿阳一霸,盘踞此地已有三十载。城中地痞流氓,大多听他号令。此人早年尚有些气慨,年岁渐长,行事却日益偏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上有不少人命,只是势力太大,最终都不了了之。便是我等差役,他也不放在眼里。”
“就在三个月前,有位同僚看不过眼,插手了他的事,结果死得不明不白。百姓背地里都称他‘何阎王’,触怒了他,就跟见了阎王一般。而今他盯上了你,贤弟务必小心!”
罗仲夏恍然道:“兄长的意思是,胡廷掾有意让我们接手清理武库,这位何阎王觉得是我抢了他嘴边的肥肉?”
张冲叹道:“正是如此。清理兵营,罗兄弟已得了不少好处。这武库里埋藏的‘宝贝’,价值更在兵营之上。随便贪墨些东西,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何建然一直觊觎此事,早已放出话来,不许与他争抢。却不知何故,胡廷掾打算将此任交予你。以何建然的脾性,断不肯善罢甘休。”
“罗兄弟……”张冲加重语气,“可要万分小心!”
罗仲夏沉吟片刻,却是一笑。望向张冲时,他收起笑容,正色道:“兄长的警示之恩,弟铭记于心。”
张冲见罗仲夏似乎不以为意,担心他年轻气盛,再次提醒:“罗兄弟,此事真不可大意!你是没领教过那‘何阎王’的阴狠……”
话音未落,恰逢二狗送请帖的消息传来。
张冲脸色一白。
罗仲夏道:“兄长,是否需要暂避?”
张冲定了定神,迟疑片刻,还是道:“不必了。”
罗仲夏点点头,命人引二狗入内。
二狗进屋,见罗仲夏如此年轻,不由一愣,目光又在张冲身上停留片刻,咧嘴一笑,才道:“我家何爷请罗工头赴宴。”
罗仲夏随手接过请帖,看了看时辰——明日黄昏,淡然道:“好,知道了,明日准时赴会。”
见罗仲夏应答如此轻巧,二狗面露讶异。
罗仲夏却无留客之意,问道:“还有事?莫非想留下吃个便饭?”
二狗顿觉受辱,硬邦邦道:“不必!”转身离去。
看着二狗背影,张冲忧道:“只怕是鸿门宴!”
罗仲夏笑道:“多半是了……”心中暗忖:“我或可为刘邦,你一个地痞头头,还想做项羽不成。”
张冲问道:“罗兄弟有何打算?可需为兄相助?”
罗仲夏道:“兄长想必熟悉那边地形,劳烦将周边详述一番。帮忙倒不必,兄长这是入障了。两个月前,这何建然对于我来说或许还算头猛虎,如今充其量不过是条地头蛇罢了。”他顿了顿,嘴角微扬:“地头蛇,谁又不是呢?”
何建然设鸿门宴请罗仲夏的消息,当夜便不胫而走。
膳堂里登时炸开了锅。
两百号兄弟群情激愤,喧闹着要随罗仲夏同去,会一会那“何阎王”。他们皆是难民营出身,曾靠稀粥度日,朝不保夕。如今跟着罗仲夏,吃穿不愁,还能存下些米布,日子天差地别。对付罗仲夏,岂非砸他们饭碗?
罗仲夏起身安抚众人:“兄弟们的心意,某深感欣慰。只要我等两百人同心同德,何惧什么‘何阎王’!不过明日只是赴宴,并非火并。大家各安其职,照常行事。徐兄、郭兄随我同去即可……”
“阿兄!”梁文有些焦急。
罗仲夏可是很少丢下他一人的。
罗仲夏摇了摇头,此次最关键的是气势,不能怯场。梁文性子有些懦弱胆小,不适合去见这种场面。
罗仲夏自然不会真只带徐浩、郭磐两人去演那“单刀赴会”。
他早已暗中安排李庆、刘二虎、陈定、陈步等心腹,届时在周边街巷埋伏,以备接应。
何宅。
何建然负手而立,面色阴沉。
智囊赵易轻步走到他身后,低声道:“东主,此举……是否过于激进?”
何建然猛地回身,目光森然:“那赵先生可有良策?某三十年打下的江山,难道要拱手让人?不!绝无可能!趁着‘何阎王’之名尚有威慑,必须让那些蠢蠢欲动之辈知晓,在这寿阳城的三教九流里,我何建然,才是唯一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