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这不是阳光,也不是爆炸的强光,而是某种法则初生、秩序重塑的原始之光。它以温和却不可违逆的姿态漫延开来,所经之处,狂暴的邪能宛如遭遇烈阳的冰雪,悄然消融,化作最本初的能量粒子,旋即被那新生的法则场域如饥似渴地吞噬、转化。
那从天穹裂缝中探出的、蕴含着邪神本体一丝力量的恐怖触须,在这光芒中剧烈扭曲、颤斗,发出无声的哀号,仿佛遇到了某种位阶上的克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透明,最终不甘地寸寸碎裂,化为了滋养新生的养料,被彻底吞噬!
天空那巨大的邪能旋涡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旋转骤然停滞,继而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充满痛苦与暴怒的嘶吼(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灵魂的冲击),随即剧烈地坍缩、崩溃,最终化作一个极致的黑点,倏然消失不见!
并非被消灭,而是…被强行中断、驱逐、重创!
仪式,失败了。
笼罩盆地的紫黑色浓雾失去了源头,开始剧烈地翻滚、消散,露出后面满目疮痍、被彻底腐化的大地。那些遍布山脊的腐殖图腾如同失去了生命般,纷纷黯淡、龟裂、倒塌。山谷中那庞大的腐化基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因失去主宰意志而陷入混乱疯狂的嘶吼。
阳光…那久违的、纯粹的阳光,终于奋力穿透了稀薄的雾气,宛如金色的利剑,斩破了这片被黑暗长久笼罩的土地。
地下溶洞内。
光芒渐渐收敛
徐获静静站立在湖泊中心,湖水已然干涸见底,露出湖床晶莹的玉石。那棵小小的生命之树似乎耗尽了力量,叶片低垂,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微光。翡翠蝉趴在他的肩头,翅膀微微颤动,显得十分疲惫。
他身上的衣衫已然尽碎,露出精悍且布满新旧伤痕的身躯。皮肤表面,那灰、绿、白三色的异象已然消散,恢复如常,但仔细凝视,能发现他的瞳孔深处,偶尔会闪过一抹极淡、难以察觉的混沌色流光,仿佛藏着一个刚刚诞生的微缩宇宙。
他的气息内敛至极,宛如一个从未涉足修炼的凡人。但苏婉真和木牙却能感受到,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蕴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与周围天地法则隐隐共鸣的磅礴力量。那是一种质的蜕变,远超单纯法力境界的提升。
他成功了吗?
是的,他成功了。在最后关头,于绝境之中,以自身为溶炉,以意志为铁砧,强行将寂灭、净化、生命三种本源力量糅合,并以其对“轮回”的初步理解为内核,凝聚出了一丝真正的…【法则雏形】——或许可以称之为【混沌轮回法则】的雏形。
虽然只是最原始、最微弱的一丝,但其位阶极高,足以暂时惊退,甚至伤及了邪神本体降临的一丝意志,并强行中断了仪式。
但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身体与灵魂几乎被彻底打碎,而后重铸,经脉、识海皆发生了未知的异变。那缕法则雏形宛如一个嗷嗷待哺却又极为挑剔的婴孩,深深烙印在他的本源之内,需要海量且特定比例的能量(寂灭、生命、净化)来滋养与成长,同时也成为了他未来修行路上最大的依仗,亦是…最危险的枷锁。
《幽冥诡经》的路径已被彻底改变,前路未知,再无迹可寻。
“徐获…”苏婉真走上前,声音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斗与关切。她身上的伤势在周围浓郁的生命气息残馀下恢复了不少,但眼神中的疲惫却难以掩饰。
木牙也跑了过来,看着干涸的湖床和低垂的小树,眼中闪过一抹难过,但更多的是劫后馀生的欣喜与对徐获的崇拜。
“我没事。”徐获缓缓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深邃,“暂时…结束了。”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溶洞穹顶,看到外界正在发生的混乱与阳光。
“我们…赢了?”木牙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能说是惨胜,并且是暂时的。”徐获摇了摇头,眼神凝重,“仪式被中断,邪神本体跨界降临的企图被挫败,甚至可能受了点伤。这里的腐化领域失去了内核支撑,如风中残烛般逐渐瓦解。但腐化的根源并未消除,那些被转化的怪物和信徒依旧盘踞,只是陷入了混乱无序的状态。而且…”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缕蠢蠢欲动的法则雏形和对特定能量的渴望:“…我们坏了他的大事,它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卷土重来,只会更加猛烈。”
苏婉真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将消息带出去。腐化的威胁远超想象,整个修仙界都必须联合起来。”
“没错。”徐获看向那棵生命之树和肩头的翡翠蝉,“而且,我们得到了希望之种。”
他走到生命之树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那低垂的叶片。
翡翠蝉发出一声轻微的嘶鸣,似在低语,生命之树微微晃动,枝叶轻颤,仿佛在与之进行一场神秘的交流。
片刻后,徐获收回手指,对两人道:“它太过虚弱,仿佛风中残烛,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元气,也需要一个绝对安全、远离腐化气息的新环境。它愿意跟随我们离开,它的力量是净化腐化、恢复生机的关键。”
他又看向湖床中央那块白玉圆盘,上面的琉璃盏碎片已经彻底与之融合,光芒内敛,但依旧能感受到其强大的净化守护之力。
“这件宝物也已耗损过度,需要温养。但它与我的联系更深了,或许…能成为未来对抗腐化的一件利器。”
徐获开始清点此行的收获:
最好的肯定是:法则雏形【混沌轮回】:这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无上机缘,潜力与风险皆如浩瀚星河般无垠。它为未来修行之路筑下根基,然前路漫漫,需独自披荆斩棘。
其次那就是,生命之树(重生之种)与翡翠蝉(自然之灵):这两样东西像征着净化与复苏的曙光,是对抗腐化的战略利器,却也意味着肩负重任,更可能成为邪神觊觎的焦点。
融合后的白玉琉璃盘:此乃至强净化圣物,与自身法则完美契合,然需以心火炼化,以时光温养。
而多次战斗产生的修为与认知的蜕变:虽然法力境界并未暴涨,甚至因为力量质变而难以用传统标准衡量,但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实战能力,尤其是神识强度,都有了翻天复地的提升。相当于进行了一次彻底的筑基,打下了无比坚实且奇特的基础。
还有了可靠的同伴:与苏婉真共历生死,信任与默契如磐石般坚固。更得木牙相助,此子天赋异禀,背后或许牵连着守秘人组织的隐秘。
至关重要的情报:关于腐化本质、邪神存在、其入侵手段和威胁等级的第一手信息,这些信息不仅揭示了邪神的神秘面纱,还提供了对它们影响人类社会的深刻见解,其价值无可估量。
当然有了这么大的收获,也同样有着损失,而且损失的也同样巨大:爱丽丝失散,自身几近道消身陨,底牌尽露,更被一个难以名状的恐怖存在盯上。
“走吧。”徐获叹了一口气,压下体内的虚弱和不适,
“现在此地不宜久留。外面的腐化生物虽然混乱,但很快可能会有新的首领诞生,或者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娇小的生命之树连同根部的一团灵土一同掘出,翡翠蝉则主动飞入他的怀中凄息。白玉琉璃盘则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丹田气海(如今已是一片混沌雏形)中温养。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穿过白玉拱门,再次回到那片被阳光逐渐照耀的废墟之上。
眼前的景象依旧惨烈,腐化的痕迹无处不在,远处传来混乱的厮杀和咆哮声。但天空中那道令人窒息的旋涡已然消散,阳光倾洒,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与一丝缈茫的希望。
他们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守秘人避难所的大致位置潜行而去。一路上,他们遭遇了零星的腐化生物,这些生物大多陷入了疯狂的自相残杀或茫然徘徊,轻易便被他们解决或避开。
数日后,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那处隐蔽的山腹避难所。
当薇菈巫祭、石斧战首以及卡穆等人看到他们安然归来,尤其是感受到徐获身上那深不可测且截然不同的气息,以及那株被小心翼翼捧着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小树时,整个避难所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与狂喜之中!
消息很快传开,幸存者们奔走相告,泪流满面,绝望的氛围被一扫而空。
徐获简单告知了仪式被中断、邪神暂时退却的消息,但隐瞒了自身法则雏形等内核秘密,只强调是借助了古老守护圣物(指白玉琉璃盘)和生命之树本身的力量。
即便如此,这份胜利也足以令所有人心潮澎湃,心生敬畏。
在薇菈的主持下,众人举行了一场简朴的告慰仪式,既为祭奠逝者,也为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惨胜。
之后,便是对未来道路的商讨。
“我们必须离开翡翠梦乡。”徐获在会议上直言不讳,“这里的腐化虽然失去了统一指挥,但根源未除,环境已被严重破坏,不再安全。生命之树也需要一个更适合生长的新环境。”
“你们打算去哪里?”薇菈问道,眼神复杂。她知道,这些外来者注定不属于这里。
“返回修仙界的主流局域。”徐获看向苏婉真,“我们需要将腐化的真相公之于众,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苏师姐的宗门‘天机阁’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苏婉真点头:“师尊和阁主深明大义,必会重视此事。”
“我们……能跟你们一起走吗?”木牙鼓足勇气问道,眼中满是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与一丝忐忑。
石斧也看向徐获,目光灼灼。经历了这一切,他们深知,固守一隅,唯有死路一条。
徐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外界同样危险重重,甚至更加复杂。你们需要做好准备。”我们将带你们穿越归墟裂隙,那里是连接此界与修仙主域的不稳定信道。”徐获取出白玉琉璃盘,其上微光流转,“需以圣物引路,但行程凶险,三日内整备资源、训练协作,不得有误。”
最终决定,由薇菈巫祭带领部分老弱妇孺和伤势过重的战士,查找雨林中其他可能残存的守秘人据点,保留火种。石斧战首精心挑选了一批最为精锐、内心最渴望改变的战士,以及如木牙这般充满潜力的年轻种子,他们将跟随徐获与苏婉真,踏上前往外界的征途,去寻求力量与盟友,为最终夺回家园而奋勇拼搏。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
徐获伫立在避难所的出口,目光掠过身后这片曾经繁茂美丽、如今却满目疮痍的雨林,又望向那些眼中噙着泪水,却满怀希望的送别者,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中,悄然紧握着一枚从腐化基地精英战士身上所得的、材质特殊的黑色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被荆棘缠绕的星辰标记——这显然并非土着文明的产物。
这是他在混乱中无意发现的,一个指向外部世界某个神秘组织的线索?还是另一个阴谋的伏笔?
肩头的翡翠蝉轻轻振动着翅膀,怀中的生命之树散发出柔和的微光,丹田内的白玉琉璃盘与那缕法则雏形,在静谧中缓缓沉浮。
前路漫漫,强敌环伺,道途未知。
但他眼神平静如水,唯有深处那一点混沌光芒,依旧坚定如初。
“走吧。”
他轻声说道,转身迈入了通往广阔天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