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的夜色璀灿依旧,霓虹灯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然而,这繁华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半山别墅的书房内。
江权手里摇晃着一杯威士忌。
阿忠站在阴影里,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手里拿着一份文档,正在汇报最新的情报。
“权哥,和联胜那边的局势越来越乱了。”
阿忠的声音低沉,透着兴奋:“两年一度的话事人选举马上就要开始。现任坐馆林怀乐(阿乐)表面上说要退位让贤,甚至在酒楼里公开放话支持年轻人上位,但私底下动作频频。他想连庄。”
“连庄?”江权嘴角勾起,目光如炬,“和联胜几十年的规矩,两年一届,不得连任。阿乐这是想做土皇帝啊。”
“是的。”阿忠点头,翻过一页文档,“为了这件事,阿乐最近在疯狂敛财,同时也想铲除异己。他最大的心病,就是吉米。”
江权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关于吉米的详细资料。
照片上的吉米,穿着得体的西装,斯斯文文,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精明和野心。他看起来根本不象一个混社团的古惑仔,反而更象中环写字楼里的金融精英。
“吉米仔”江权手指轻轻敲击着照片,“龙根的头马,阿乐的干儿子。全港都知道,他是和联胜最会赚钱的人。”
“但他不想做坐馆。”阿忠补充道,“据我们查到的消息,社团里辈分最高的邓伯非常看好吉米,多次暗示想推他上位。甚至连串爆那些收了钱的叔父辈,也对吉米青眼有加。但吉米全都推掉了。他一心只想做正当生意,最近正在筹备去大陆发展,计划在深圳建一个大型物流中心,预计年利润能过亿。”
“想做李嘉诚,不想做跛豪。”江权将照片扔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可惜,他生错了地方,也跟错了人。”
“权哥,还有两个变量。”阿忠继续说道,“阿乐的另一个干儿子东莞仔,野心勃勃,这次明确表示要参选。他最近在尖沙咀很跳,收了好几个场子,还放话说要给社团打进铜锣湾。还有一个叫飞机的,是个纯粹的打手,脑子一根筋,对阿乐唯命是从。现在的局势是,阿乐想利用东莞仔牵制吉米,又想利用吉米的钱来支持自己连庄。”
“精彩。”江权轻轻鼓掌,“这就是一出活生生大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vcd的产业链,生产在大陆,销售在全港。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条打通两地的‘血管’。吉米手里的物流网络,正是我们最需要的。”
“但是,他现在只想洗白,未必肯跟我们合作。”阿忠有些迟疑,“他现在连和联胜的叔父都不怎么搭理,会理我们吗?”
“他想洗白?那我就给他一个洗白的机会。”江权冷笑一声,“他以为有了钱就能上岸?太天真了。在大陆做生意,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物流基建,没有‘身份’,没有‘政治背书’,他寸步难行。”
江权很清楚电影剧情走向。吉米最终之所以被迫参选,就是因为他在大陆的生意被卡死,石副厅长明确告诉他:“我们只跟话事人谈。”
现在,虽然剧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但吉米肯定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官方和社团的双重压力。
“备车,既然他想做生意,那我就去跟他谈谈生意。”
……
葵涌货柜码头,c区仓库。
这里是吉米的大本营。货柜堆积如山,如钢铁铸就的迷宫。起重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探照灯的光束在夜空中交错,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吉米站在一堆被贴了封条的货柜前,脸色铁青。他穿着高档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
站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合作伙伴兼法律顾问,师爷苏。
师爷苏满头大汗,说话结结巴巴:“吉……吉米哥,这批货又被海关扣了。理由还是老一套,怀……怀疑夹带违禁品。我找了律师去交涉,但那边态度很硬,说是有人打过招呼。”
“上面?”吉米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是差佬,还是……”
“不……不太象差佬。”师爷苏压低声音,左右看了一眼,“我怀疑是乐……乐少找关系了。”
吉米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师爷苏:“干爹?”
“乐少最近一直在找你,想让你出钱支持他连庄。”师爷苏苦着脸,“你一直躲着不见,他可能是想给你点颜色看看,逼……逼你就范。”
“混蛋!”吉米一脚踢在旁边的铁桶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
“我每个月给他交几倍于之前的规费,过节还要送大礼,连他儿子的学费都是我出的!他还不满足?我只想安安稳稳做生意,为什么非要逼我?”
周围的几个保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跟了吉米这么久,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吉米哥,要不你就去选吧?”师爷苏试探着说道,“邓伯都支持你。只要你当了坐馆,事情就好办了。”
“选?选个屁!”吉米怒吼道,一把揪住师爷苏的领子,“当了坐馆,我就一辈子是黑社会!我的子女以后怎么考公务员?怎么做医生律师?我要去大陆搞物流,我要做正行!我要清清白白地赚钱!”
他松开手,师爷苏跟跄后退,差点摔倒。
吉米颓然地靠在货柜上,看着夜空,眼中满是疲惫。他拼命想洗掉身上的墨水,可这墨水仿佛渗进了骨子里,怎么洗都洗不掉。
就在这时,车灯划破了夜色。
一辆黑色的奔驰驶入码头,轮胎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沉闷声响。车子稳稳停在了吉米那辆宝马车的旁边,气场十足。
车门打开,江权从车上走下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衣摆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阿忠,以及几个神色肃穆的保镖。
“什么人?”吉米的保镖立刻围了上去,手都摸向了腰间。
“退下。”吉米挥了挥手,眯起眼睛看着来人。他在报纸上见过这张脸,也在江湖传闻中听过这个名字。最近风头正盛的洪兴代龙头,也是龙安集团的老板。
“洪兴,江权?”吉米冷冷地开口,“这里是和联胜的地盘,你越界了。”
“生意人,不分地界。”江权微笑着走上前,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保镖,径直来到吉米面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吉米一支。
吉米没接。
江权也不在意,自己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吉米,听说你的货被扣了?真是不巧。”
“你是来看笑话的?”吉米警剔地看着他,身体紧绷。
“不,我是来帮你的。”江权指了指那些被封条贴住的货柜,语气轻松,“这批货,大概值五百万。如果拖上一周,违约金加之滞港费,你会亏一千万。更重要的是,你的合作伙伴郭先生,会质疑你的能力。这对于想做正行生意的你来说,信誉的损失比钱更可怕。”
吉米瞳孔微微收缩:“你调查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权弹了弹烟灰,“吉米,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这批货为什么被扣。不是因为你手续不全,而是因为你的身份。”
“在香港,你是和联胜的吉米仔。在海关眼里,你的货就是‘黑货’。只要有人稍微递个话,你就得停摆。”
江权上前一步,逼视着吉米:“而递话的那个人,可能正坐等着你去求他。他在等你低头,等你把辛苦赚来的钱,双手奉上。”
吉米沉默了。江权的话,象一把尖刀,刺中了他最痛的地方,剖开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残酷现实。
“你想怎么样?”吉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动,问道。
“合作。”
江权伸出一根手指:“我可以帮你搞定海关。我有合法的贸易公司,有干净的进出口资质,还有法律团队背书。你的货,挂在龙安集团的名下,就是合法的正规商品,没人敢乱查。”
“作为交换,”江权继续说道,“我要借用你的物流网络。我的vcd影碟机和光盘,需要最快的速度铺遍全港,以及未来的大陆市场。”
“你要我帮你运货?”吉米皱起眉头,“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止。”江权笑了笑,压低声音,“吉米,我知道你想去大陆发展,你想建物流中心。但是,你缺一张‘门票’。”
“谁敢跟你这种背景的人深度合作?除非……”
“除非什么?”吉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喉结上下滚动。
“除非你不仅仅是和联胜的吉米,还是龙安集团的战略合作伙伴,是港岛新兴科技产业的物流巨头。”江权抛出了诱饵,“跟我合作,我能给你这一层‘金身’。到时候,你再回和联胜,谁还敢动你?”
吉米陷入了沉思。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纠结。
他是个极其理性的利己主义者。他在权衡利弊。
阿乐是个无底洞,只会吸他的血。而江权,虽然也是道上的人,但他走的是“公司化”的路子,而且手里掌握着vcd这种暴利的正行生意。
更重要的是,江权提到的大陆关系,正是他最渴望的。
“我凭什么信你?”吉米抬起头,目光灼灼,试图从江权的脸上找出破绽。
“就凭我现在就能让你的货出港。”江权拿出手机,当着吉米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李sir吗?我是江权。对,葵涌码头c区那批货,是我们龙安集团委托吉米先生运输的。是一场误会……好,我也知道这批货手续上有点小遐疵,补上就是了……多谢,改天请你喝茶。”
挂断电话不到五分钟,师爷苏的手机就响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师爷苏身上。
师爷苏接起来听了几句,脸上顿时露出狂喜表情,激动得说话都利索了:“吉米哥!海关那边撤了!说是搞错了,马上放行!”
吉米震惊地看着江权。一个电话,解决了他焦头烂额两天的麻烦。这就是实力的差距,这就是“身份”的力量。
“怎么样,吉米哥?”江权收起手机,伸出了右手,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这笔生意,做不做?”
吉米看着那只手,尤豫了片刻。
终于,他伸出手,紧紧握住。
“江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江权意味深长地笑了,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几分,“不过吉米,作为合作伙伴,我得提醒你一句。”
“什么?”
“阿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为了做生意,你不得不拿起棍子。”江权拍了拍吉米的肩膀,“当你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时候,首先你要有不让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能力。”
吉米眼神一黯,但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