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铺码头的夜色,比黄浦江的水还要稠。
每天,从黄浦江上来往的旅客,总是会停下脚步,前往那售票处一墙之隔的赌场,过过手瘾。
牌桌上,烂赌强狠狠捏过舞女阿香的脸颊,两只手同时翻开牌九…。
“艹泥马,又输啦,运气真差!都怪你,臭娘们。”
他身后,青石板墙渗着潮气,正中挂着面褪色的青帮龙旗,案上香炉插着三炷残香,烟柱歪歪扭扭往屋顶飘。
短暂的快乐刺激着赌徒们的神经性,他们有时垂头丧气,有时又纵情狂欢。
似乎这样就能忘掉当下的痛苦,不用去理会这桑权辱国,民不聊生的黑暗年代。
而在他们嘈杂的脚步下,地下一层的密室里…
一声闷响,打破了死寂。
白发老者猛地侧过身,一口暗红的血喷在身前的黄符上,符纸瞬间蜷起,焦黑如炭。
他捂着胸口跟跄两步,扶住案沿才站稳,浑浊的眼里淬着狠厉,死死盯着案上那面巴掌大的青铜镜,那镜中原本流转的红白虚影,正缓缓消散。
“爹!”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大大汉身穿黑绸短袍,满脸的络腮胡边上,还一道翻着息肉的刀疤,此人正是青帮分堂的堂主,赵虎。
他见老者嘴角挂血,身上还穿着道袍,当即便将眉头拧成了纠缠的疙瘩:“爹,你不是说,红白双煞最损阳寿吗?怎么又…”
“闭嘴!”老者猛地抬眼,声音嘶哑如破锣,“任家这两年又蒸蒸日上,听说那个任婷婷在闸北开的缫丝厂,已经把生意,做到督军那去了!”
“爹!”赵虎指着脸上的刀疤,劝阻道:“为了一个【蜻蜓点水穴】,你看我都成什么鬼样子了,能不能消停点,让我再活几年,行吗?!!”
“这两年,要不是我帮你摆风水局,你又怎么能爬到青帮堂主的位置?都是我们赵家的子孙,为父受了屈辱,身为儿子,你叫我收手,就是不孝!”
“哼,不让任家断子绝孙,我这口恶气就难以消下!别劝我,你也知道,你劝不动我。”
………
任家老宅的烛火彻底灭了。
二楼卧房里,最后一缕墨斗线“嘣”地绷断,秋生跟跄着后退,手背被飞溅的线屑烫出燎泡。
文才猛地从床板上弹起,青黑的指甲抠着木架床沿,硬生生撕下块带木屑的皮肉,喉咙里的低吼像磨铁,翻白的眼球死死锁着任婷婷。
“师弟…”秋生攥着桃木剑的手抖得厉害,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九叔站在香案前,指尖捏着三张镇尸符,指节泛白。
他看着文才脖颈上蔓延到心口的青黑,又瞥了眼任婷婷护着肚子的手,黄符在掌心蜷成了团,那是他昨夜画了整整三个时辰的符,此刻竟连靠近文才三尺都做不到。
“九叔!”任婷婷的声音带着哭腔,后背抵着墙,已退无可退,“文才他…他认出我了!他刚才收手了!”
文才的动作确实顿了顿,青黑的脸上淌下两行黑血,象在哭。
可下一秒,他突然咧开嘴,露出尖细的獠牙,腥臭的尸气扑面而来,任婷婷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婷婷,你先下楼。”九叔突然开口,声音哑得象砂纸磨过,“这里有我们。”
“我不走!”任婷婷死死盯着文才,“他是文才,是九叔你的徒弟,也是我丈夫!”
“孩子重要!”九叔猛地回头,长眉上沾着的符灰簌簌往下掉,“文才现在认不得人,伤着你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快下去!”
秋生也急了,拽着任婷婷往门口拖:“嫂子你听话!我们保不住师兄,还能保你和孩子!快下去!”
任婷婷被半推半劝地带出卧房,门“吱呀”关上的瞬间,她听见里面传来桃木剑劈砍的闷响,还有文才越来越凶的嘶吼。
楼梯口的煤油灯晃了晃,映得她扶着肚子的手,白得象纸。
三楼阁楼的木板“咯吱”响。
陆禹攥着九阳草冲上来时,正撞见文才挣脱九叔的钳制,一爪子拍向秋生胸口。
他想也没想就把草叶往前递,暖光刚冒头,文才突然转头,黑血淋漓的嘴一张,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尸气直喷过来。
“小心!”九叔拽他时慢了半拍,尸气像冰锥钻进陆禹口鼻,他顿时浑身一僵,纯阳身带来的灼痛感突然消了大半,丹田处甚至泛起股清凉。
“呃…”陆禹晃了晃,只觉四肢百骸像被浸在冰水里,又麻又沉。
他低头看手,指节竟泛出淡淡的青,捏着九阳草的力道却比平时大了三倍,草叶被攥得淌出黏腻的汁液。
“你怎么样?”九叔踹开文才,关心的询问。
陆禹没应声。
他盯着文才,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说我这病,要吸尸气来化解?
文才扑过来时带起的风声,他竟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预判出下一秒会抓向自己左肩。
“砰!”他侧身躲开的瞬间,肩膀撞到墙,砖缝里的灰簌簌往下掉,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师父,要怎么才能救师兄?”
一掌推开文才袭来的手臂,陆禹轻巧的绕道他身后,一伸手便捏住了上下腭的交汇处。
“师父,是不是要把草,都塞进他嘴里?”
【这小子,状态不对啊!】
一整颗九阳草,被陆禹精准投入文才的口中,他害怕咽不下去,夺过九叔手里的桃木剑,他调转剑柄,硬生生将整颗九阳草,都塞进了二师兄的肚子里,连一条根都没剩下。
一声嚎叫之后,文才仰起头,嘴里的尸气,如同烟囱般,呼呼往外冒。
陆禹比他高一大截,背对着九叔挡的严严实实,他大着胆子,深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