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陆禹刚钻进乱葬岗的树林没多会儿，脚边的烂泥便突然冒起白气，转眼间就裹成了浓雾。
那雾浓得邪乎，伸手不见五指，连头顶的日头，都遮得只剩个模糊的光斑，往肺里吸一口，凉得象吞了冰碴子。
“搞什么鬼…”他刚摸出九叔给的护身符，眼角突然瞥见左前方亮着点蓝光。
那光幽幽的，悬在半空，大小正好跟九叔说的“汤圆大灯笼”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对，九阳草该是暖黄，这光却蓝得发绿，像坟头飘的鬼火。
换做是别人，肯定疑神疑鬼。
可陆禹是什么人，闲着没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主，他才不怕！
“九阳草？”他低呼一声，拔腿就追，也不管是不是颜色有别。
那蓝光象有脚似的，他快跑它就快飘，他慢下来它也悬着等，一直把人引到片老槐树林里。
脚下突然一空，“噗通”一声，陆禹结结实实摔进个丈深的土坑。
坑底铺着层碎骨头，硌得他后背生疼，抬头一看，坑口被浓雾盖得严严实实，那蓝光在坑边晃了晃，竟“嗤”地灭了。
“操，中计了！”他这才反应过来，那哪是九阳草，分明是引他上钩的药物。
他试着往上爬，坑壁全是稀泥，抓一把滑一把，刚攀到半腰就摔了回去，溅了满脸黑泥。
正急得骂娘，坑口突然垂下根桃木剑，剑穗在雾里晃悠。
“快抓住！”是九叔的声音。
陆禹赶紧攥住剑杆，九叔在上面一使劲，把他拽了上来。
“师父！你咋来了？”他抹了把脸，看见九叔手里正捏着株草，顶端的冒着蓝光，正是刚才戏耍他的可恶怪草。
“香阵破了个角，就知道你这里准出事。”九叔把草塞进他怀里，又往他手里塞了张符，“也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阴气重，容易长出不常见的阴物，这一棵不是九阳草，而是【幻阴草】。”
“幻阴草？”
“对，这邪物阴损的很，专门勾引采药人进陷阱，它会等人死后，将肉体化成的浓汁后，全都吸收掉。”
“靠，好狠！”陆禹将草摔到地上，还不解气，又狠狠踩上一脚。
耳旁突然响起铃音。
那声音又轻又脆，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听得清清楚楚，铃声冰冷，顺着雾气往骨头缝里钻。
“哪里传来的铃声？”他皱起眉，往前挪了两步，突然撞上个硬东西。
不是树，那玩意儿又高又直，带着股铁锈似的寒气，挡住了去路。
他伸手一摸，摸到片冰凉的布料，粗粝得象麻袋。
“有东西！”陆禹往后跳了半步，想看清所谓何物。
可眼前除了浓雾，啥也没有，可那股被挡住的压迫感，比面对百十个僵尸还让人发毛。
九叔脸色沉得象墨，从布包里摸出朱砂，蘸了点指尖血，往陆禹眼皮上一抹：“睁大眼睛，看好了。”
随即低喝一声，“天皇敕日演法真，九天五色祥云降，金光姣洁乾坤照，万神奉召赴龙华，降坛全依铁口断，不得隐形说虚言，天皇仙神三七字，圆满呈光地下书。吾奏昊天上帝元神降光急急律令。”
九叔一通念词是茅山道法里的【圆光术】，通俗易懂的解释，为“开天眼”，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阴阳眼。
陆禹只觉眼皮一阵发烫，再睁眼时，浓雾象是被劈开了道缝，他身前赫然站着一排人影！
那些人个个踩着丈高的木跷，脚不沾地地悬在半空，身上裹着灰扑扑的旧袍，头上扣着宽边斗笠，斗笠檐压得极低，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袍角随风飘着，底下露出的木跷顶端，还沾着黑褐色的泥。
摇铃声就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的，每个身影腰间都挂着个小铜铃，随着木跷晃动，“丁铃”作响。
陆禹吓得倒吸口冷气，“师、师父，这到底是啥？”
九叔往他身后站了站，桃木剑横在胸前，声音压得极低：“嘘，小声点，这是阴兵在借道。”
“阴兵？”
“恩，”九叔盯着那些身影，眼神凝重，“是地府押送亡魂的兵丁，借人间的路走。寻常人看不见，你能感觉到，是因为纯阳身，我又用【圆光术】帮你开了天眼。”
他顿了顿，往旁边挪了挪，“别挡道，也别出声，冲撞了阴兵，可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那排踩高跷的身影突然动了。
他们踩着木跷，一步迈出去就是丈远，悄无声息地从陆禹身边走过，斗笠檐下始终一片漆黑，只有腰间的铜铃“丁铃”作响，在浓雾里越飘越远，最后连铃声都没了，浓雾也跟着散了些。
陆禹这才敢喘气，后背的汗把衣服都湿透了：“他们、他们走了？”
九叔点点头，收回桃木剑：“阴兵借道，多在阴气重的杀戮之地。这几年的上海滩上，青帮、洪门仇杀不断，外有洋人大炮，内有军阀屠杀，民不聊生。”
说到深处，九叔也不禁担忧，他看了眼陆禹怀里的草，又忙催促道：“快走吧，我们去找九阳草，再迟我怕文才要支撑不住了。”
陆禹“恩”了一声，跟着九叔往树林外走，耳朵里却总像还响着那“丁铃”声，回头望时，浓雾深处，仿佛还有个斗笠的影子，在慢悠悠地晃荡，但还不时看向他这个方向。
好在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师徒俩，没过多久，树林里的雾气便也跟着阴兵，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方视野开阔，是一片不大的茶坪，大约有100来个平方。
草坪的中间，亮着一盏小灯笼。
树荫下，发着淡淡的黄白光芒。
“师父，九阳草！”
这一次不会认错，陆禹能感受到体内的阳气欢腾。
那场景，好比是异乡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一呼一吸间，陆禹甚至能感受到，九阳草在跟着他的心跳，左右摇摆。
“是九阳草没错，陆禹你过去小心点，用手去挖，尽量不要伤到其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