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碎石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尖锐的石块发出“嘎吱”异响,车身每晃一下,零件都象要散架似的。
陆禹攥着方向盘,手心沁出的汗液,已经将皮质方向盘濡湿了一小块,他眼角馀光总往后视镜扫描后座,心神不定。
九叔背靠着座椅闭目养神,桃木剑斜搁在膝头,可他捏着剑穗的手指没松过,长眉也微蹙,显然跟徒弟一样,心事重重,只是假装镇定。
“师父,你说二师兄他…能撑到咱们找着九阳草不?”引擎轰隆声里,陆禹的声音带着点发紧。
昨日文才脖子上那青黑如墨的伤口、嘴唇泛的死灰,这会儿还在他脑子里打转。
九叔缓缓睁眼,眼底带着红血丝,语气却稳:“有你那口纯阳血镇着,尸毒暂时透不了心脉,但…”他顿了顿,指尖在剑身上轻弹,
“日头一落,阴阳换班,阴气最盛,到时候别说九阳草,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九阳草…”陆禹念叨着,心里更急了。
出门前九叔就说过,这草金贵得很,它得长在极阴极湿的烂泥塘底,吸足了百年阴煞才长得出来,平时想见到,几乎不太可能。
而且此物偏生,离土就枯,采摘后不用一个时辰,九阳草准会化成灰烬。
师父说了,到时候还得靠他这五柱纯阳身的阳气吊着,才有机会将它带回去救人。
“师父,前面路口到了,往哪走?”陆禹猛打方向盘,汽车在泥里打滑半圈,溅起一片泥泞。
九叔望着窗外掠过的荒坟,沉声道:“还往乱葬岗深处去,陆禹你记住,凡毒蛇出没者,五步之内必有解药,那地方阴气最盛处,自然也合适九阳草的生长。”
……
车刚停在乱葬岗边,一股腐臭混着湿泥的腥气就扑了满脸,浓得呛人。
陆禹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陷进半尺深的烂泥里,低头一看,昨日还张牙舞爪的僵尸全僵在泥里。
有的骼膊断成两截,有的半边脸烂得露了骨头,青黑皮肤在风里硬邦邦的,再没半分活气。
“师父,昨天还漫山遍野的跑,今个儿它们咋都不动了?”陆禹踢了踢旁边一具僵尸的腿,硬得象块朽木。
九叔落车拎着桃木剑,目光扫过漫山尸身:“七月初一,鬼门咋开,这些东西本就是借了地府的阴气才动弹。日光一照,阴气散了,僵尸身子没了支撑,自然化成一堆烂肉。”
他话锋一转,“但也别大意,这乱葬岗藏的脏东西不止一样,待会儿进去之后,你留心脚下。”
“知道了!”陆禹搓搓手,眼里冒光,跃跃欲试“师父,九阳草长啥样?我这就去给你采来”
“急什么。”九叔打开布包取了朱砂和毛笔,突然按住他肩膀,吩咐道:“低头。”
陆禹乖乖弯下腰,额间一凉,朱砂在皮肤上划过,有点发烫。
他偷瞄一眼,师父笔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符正成形,边缘还泛着点金光。
“我跟你说,昨天那台风邪门得紧。”
九叔一边画符一边说,“广播里讲过,上海开埠百年没见过那么烈的黑风,这一次来得蹊跷,指不定是有人借风聚阴,搅了这一带气场。”
符画完,他指尖一点,金光隐进皮肤,“这是【敛气符】,遮遮你身上的纯阳火,别再引来不干净的邪物,一定要速战速决,免得节外生枝。”
陆禹摸了摸额头,心里燥意消了些:“那九阳草咋认啊?”
“九阳草没有定形,有的像草芽,有的像蘑菇,但顶上准有个汤圆大的灯笼,发着暖光。”
九叔停笔,盯着他眼,“你俩阳气同源,走近了能感觉到暖意,它会主动找你,你用点心感受,它会主动与你亲近。”
“放心吧,师父!”陆禹拍着胸脯,龇出白牙,“找不着,我提头来见!”
九叔被他这股混不吝的劲儿逗得嘴角动了动,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去吧,小心点。”
“嘿嘿,看我表演!”陆禹应着,转身就往乱葬岗里冲。
脚下烂泥裹着碎骨头“咯吱”响,腐臭味呛得人鼻子疼,他却象没看见似的,踩着僵尸残骸往前闯,没一会儿就扎进了深处的雾气里。
九叔望着他背影没动,转身打开后车厢,一箩筐香烛露了出来,油纸包着还带松脂香。
他摸出火折子在风中点燃,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稳稳点着一大把线香。
香头燃着橘红火光,烟柱直往上窜。
九叔捏着三炷香,沿着乱葬岗外围走,每三步插一组,三炷香摆成三角,正是“梅花香阵”。
插香时他动作讲究,指尖捏着香尾轻轻一转,香就稳稳扎进泥里,绝不碰燃着的香头。
插完一组,他拿桃木剑在香头扇了扇,火苗“噗”地灭了,只留青烟。
这可是道门规矩,香火是阴界“吃食”,用嘴吹就象往人碗里吐口水,准招怨鬼记恨。
九叔想起秋生当年,就是夜里骑自行车用嘴吹灭了坟头香,被女鬼缠了半月,最后还稀里糊涂失了身,这会儿想想,都替他难怪。
“见怪莫怪,贫道林九,今日带徒寻药,扰了诸位清静。”
九叔一边插香一边念叨,声音不高却清楚,“这点香火请笑讷,我那徒弟陆禹,虽说性子野了点但心善,还望诸位高抬贵手,别为难他。”
插完最后一组香,青烟在乱葬岗外围绕成圈,隐隐成了道屏障。
九叔后退两步,对着香阵作揖:“等救回徒弟,日后定选良辰,设三天三夜超度法场,诵《度人经》百卷,助诸位早脱苦海,往生极乐。”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从深处卷来,吹得香阵青烟乱晃,淡淡的烟灰飘进九叔眼框。
他揉了揉眼皮,睁开眼,握紧桃木剑,望着陆禹消失的方向,九叔手心汗又冒了出来。
这香,被烧成了两短一长!
香谱有云: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怕两短一长,此乃凶兆,必生血光,乱葬岗万万不可久留!
“不好,陆禹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