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有些人历经世事磨砺后,意志牢固甚至显得固执。
这是因为他们反复锤炼了自己的心性与认知,形成了一套根深蒂固的道理体系。
在他们看来,世间万事,唯道理最大。
除非遭遇彻底颠复三观、粉碎意志、扭曲信念的冲击,否则几乎没有什么能动摇他们的心神。
也正因如此,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怀有“朝闻道,夕可死矣”
的决心,秉持“人生自古谁无死”
的信念,怀抱“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的信仰。
这一点,反倒是后世现代社会所稀缺的。
他们不够纯粹。
这个时代的人,真的可以为坚守自己所认定的真理,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即便是商人出身的吕不韦,一朝顿悟后也能明心见性。
而赢擎之所以未曾选择文道,正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缺乏这样的纯粹信念。
他的心太大、太杂,不够单纯,放不下的太多,想得到的也太多。
在这样的状态下,即便转修文道,也难以有所成就。
因此,除了依靠才炁的积累取得成就外,他在其他方面恐怕还不如吕不韦。
所以与其明知自己不适合文道,还要勉强选择文道。
不如继续沿着当前的道路走下去。
至于文道,可以成为他的力量之一,但绝不会是他唯一的力量。
在这一点上,赢擎很有自知之明。
教化阶段完成,将自身心灵潜力挖掘到一定程度之后。
便需要开始寻求将自身文道由内而外地掌控。
这一境界映射的是武道宗师的“真意”
之境,宗师以真意驾驭天地之力。
文道则是凝练出一道性灵之命光,以才炁、文心道理、心灵文宫之力为柴薪。
从人体内部的心灵小天地,逐步外放至外部的大天地。
逐渐以自身的心灵、道理、意志去塑造外部的一片天地——在道理之下,一切皆受其制约。
正所谓:我意即是天意,我心即是天心!
从发掘自身到发掘天地,从掌握自己到掌握天地,这是文道第三境之后的修炼内核。
也是进一步凝练自身才炁、文心与文宫的过程。
教化之后的第四境,即为“知命”
之境。
所谓“知命”
,
顾名思义,就是知晓自身的命运,或说知晓自身在天命运转中所处的位置。
明白自己在天地秩序中的地位,理解自身与天地秩序之间的关系。
知道如何使自己的道理由内而外地影响外部的大天地——这一过程,即为“知命”
。
知天命者,知己为天所命,并非虚生。
则知天之所以生己、之所以命己,以及己之不可负天。
命者,立之于己,而受之于天,圣人所不敢辞也。
虽闻天命,未必能知,须以求知。
天命之说,自古有之。
道家称之为“道的延伸”
,阴阳家视其为阴阳无形的转化。
墨家认为这是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律,法家则视其为天地运转之法!
儒家部分人则称其为“天命”
。
天命客观存在,理论上不可预知、不可尽识。
正是这种不可预知性,使人生有味,充满期望。
若万事早已明知,人生便索然无趣。
文道之“知命”
,即是从天命中认识己命,进而掌握己命。
这一阶段的修炼,可分为内外两个部分。
“对内,凝练出一点性灵之命光,进一步统合自身的才炁、文心道理与文宫心灵之力。”
“在此之上进一步提升自身的才炁,由于其中融合了文心、道理、文宫与心灵,因此亦可称作文炁!”
“文炁与才炁的关系,就仿佛宗师真炁与普通内炁的对比。”
才炁是根基,文炁则蕴含道理。
才由内而生,文自外而显。
文炁之中函养道理,从内而外的第一步,便是以精神滋养肉身。
知命境界对内,就是将所悟的道理与规则铭刻于血肉躯体之中。
正如尘世如海,心灵是彼岸,肉身是渡海的舟船。
文道修炼在肉身的锤炼上,虽不象武道那样追求极致,
但也并非完全忽视。
甚至随着文炁与道理的淬炼,文道肉身往往也会展现出不凡的异能。
身体强健,能更好与天地交感,也能反过来滋养精神。
无论何种修行之道,最终都归于同一——精气神三者不可或缺。
只不过文道到了第四境,才开始由心灵反哺肉身。
“对外而言,文炁显现于外,洞察天地规则,以自身的道理补全天地秩序。”
“自天命之中摘取属于自己的真命,这就是所谓的‘知命’!”
“达到这一境界,文道初步具备影响天地万物的能力,关键在于文炁。”
文炁用途广泛,但最内核的一点,是能够驾驭天地之力。
譬如所谓的唇枪舌剑、笔墨生花,一文一世界,一字一红尘。
到了这个阶段,文道修炼者甚至可以将文本所描绘的内容化为现实。
一首战诗,便可唤出一支兵马;
一篇描绘山岳的文章,就能召唤出一座文墨之山。
对文道修炼者而言,这是他们道理映照天地的开始。
这一步,类似于武道宗师的真意,初步掌握了天地之炁的运用。
不过武道是以炁御炁,炁中蕴含真意;
文道则是以心御炁,精神映照天地,天地之中存在元炁。
两者侧重不同,但本质上都是炁的升华,是精神与炁更深层次的结合。
之后则是更进一步,在操控天地元炁的基础上,开始掌握天地规则的雏形。
武道是由意入势,由势化域;
文道则是以道理替代天心,将天心化为规则!
因此,文道知命之后,便是以己命代替天命,以己心取代天心。
进一步将自身的真命,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天心。
据此,赢擎的推演也将此境称为“天心之境”
。
何为天心?
即天命之心,乃世间规则的意志,如同天意所向。
而文道天心,更重本心、本性、本我、本意。
因天地运行自有常轨,无思无念,故欲成天心,
须以自身化为天地意志。
以己道筑“天理”
,以文心凝天心,
使天地秩序随我心意而行。
譬如自然之火本是炽热,在我天心之内,若认火为冰,火即成冰。
至此,文道已不限于影响天地元炁,更可干涉天地规则。
此时道理与天地相通,文心脱出文宫之限,
自身道理趋于圆满,不为外邪所动,
不复文心万变、时常动摇之境。
这一阶段,精神意志之力,愈加代替元炁之能,
纵无元炁波动,亦可显惊人威能。
此与赢擎曾体悟的荀夫子“法”
之力略似,
然尚远未达“法”
之缥缈玄奥的层次。
但若天心再进,未必不可企及那般境界。
于此境修炼,重在领悟天地规则,补全自身道理。
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武道一路,为术、法、意、势、域;
文道一途,乃炁、心、命、天、人。
炁,乃才炁为基,演为文炁。
心,即文心文宫之显化,心灵映现。
命,谓知我真命,由内而外之始。
天,即天心,主宰天地秩序,化为己身之“天理”
。
人,天人合一,人与天融,天归人生,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人即为天地,天地亦是人。
故天心之后,一切归返本真,复归于人之自身。
文道即人道,天心即己心,天与人合,是谓“天人之境”
。
所谓天人,
在文道体系中,即是以天心为内核,构筑自身天理世界。
其根基在于文宫,至此境界,心灵将彻底执掌一方秩序。
文道修炼者自身成就一方世界,自定规则。
武道天人所掌控的领域,与文道天人之境,确有相似之处。
修炼之路,虽不同途,却终究归于一处。
武道天人领域,如同将一方天地纳入己身,形成自身的小天地。
其关键在于驾驭,驾驭的是天地原有的力量,因此仍以炁为主。
而文道天人之境,则是以自身的“道理”
,取代天地规则,化为自己的“天理”
。
此处更显唯心,更重“自我”
为主。
因此,它更强调构建与取代,更偏重精神层面,甚至能够完全取代炁的存在。
以荀夫子为例。
他未曾掌握炁,却构建出了自己的“天理”
世界。
他常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
万物应顺应天地自然。
但若自身希望掌控天地之常,使尧存桀亡依循自己的道理而行,
这不也是一种顺应自然吗?
顺应“我”
之自然,可融入天地规则,亦可超脱于规则之外。
至此,文道修炼者已更为超凡脱俗。
对于后几个境界,赢擎在完善文道时,也只是参照武道体系推演。
具体细节,他只给出了大致方向。
从吕不韦的情况来看,他对文道体系的构想基本无误。
“文道六境中,养炁、明悟、教化为前三境,以才炁、文心、文宫为内核。”
“主要侧重于内心潜力的开发。”
“后三境知命、天心、天人,则不仅是对前三境的升华,”
“更重在对外部自然天地的影响与改造。”
实际上,这六境只是赢擎初步划分的雏形。
具体能演化出何等力量,全凭文道自身的发展。
依赢擎设想,文道体系前景广阔。
正如武道衍生出诸子百家与红尘百艺,
文道亦可立足于武道基础上,迅速完善。
每一阶段,皆可衍生出不同的方向与能力。
例如,仅基础的文道才炁,
一千位文道修炼者,便可修出一千种不同的才炁。
儒家或可衍生浩然正气、公正之气、仁义礼智信等五德之气。
道家同样能够孕育出自然之气与元素之气等形态。
阴阳家讲究阴阳五行之气,墨家倡导兼爱非攻之气,兵家则注重外炼血气。
不仅是炁,连最基础的文本本身,也蕴含着某种力量。
文以载道,在文道的世界里,文本自有其重量。
一个字、一句话、一篇文章、一本书,乃至一部典籍,皆承载着各自的道理。
文道唯心,心之所向,即是文道前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