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回答，不知九公子是否满意？”
对面的韩非面色如常，背后却寒意陡生、汗毛倒竖。
他原以为自己已足够重视赢擎，
此刻却恍然发觉，那点了解不过是井蛙之见。
赢擎身上并未显露气势，却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
如同平静海面下暗流汹涌，一叶孤舟才惊觉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深海中潜藏的一切，才是最令韩非感到恐惧的。
此刻的赢擎，带给他如同面对深渊般的压迫感。
韩非发现自己过去的一切，在赢擎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曾经因创建流沙、将其发展至今而滋生的骄傲，在这一刻被赢擎毫不留情地彻底击碎。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赢擎的了解实在有限。
那些认知都来自零碎的信息，而对真实的赢擎，他一无所知。
原以为已有资格在赢擎面前争取话语权，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自以为是。
直面赢擎时，他才真切感受到对方的深不可测——而这，还只是赢擎的冰山一角。
韩非猛然醒悟，赢擎温和的语气并不代表他软弱可欺。
相反，若因此轻视他，必将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那看似商量的口吻，背后却是源于绝对自信的霸道。
也许赢擎自认是个好说话的人，但随着实力的增长，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强势，令人无法忽视。
韩非惊觉，对方从一开始就没给他选择或拒绝的馀地。
这种无力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根本不值一提。
而赢擎，正代表着这样的实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
最终，韩非还是接受了赢擎的要求。
一方面，眼下的形势不容他拒绝。
他不敢赌拒绝的后果——这位大秦公子清看上去并非心胸宽广之人。
以他的身份地位，稍作叼难就足以让流沙寸步难行。
为了流沙，韩非只能妥协。
另一方面，这也是韩非自己的私心。
对于赢擎，韩非内心实在有太多好奇。
这些年来，韩非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赢擎却与所有人都不同。
那种感觉，仿佛他比世人更加超然，也更加难以捉摸。
就象刚才发生的事，韩非向来自信于看人的眼光。
这一点连他的老师荀夫子也认可。
正是凭借这份眼力，在流沙扩张时，凡是他认定可收服之人，卫庄等人才会将其纳入；而被他否定的人，众人都会毫不尤豫地舍弃。
从这一点看，韩非确实是流沙真正的内核。
然而，当面对赢擎时，这份信心却彻底失效了。
以往就算只凭一面之缘，韩非也能从对方言行中窥见一二，更不用说赢擎还是他过去几年重点观察的对象。
依据昔日一面及多年收集的信息，韩非原以为对赢擎的性格已把握得 不离十——他应是偏向善良守序之人，比如离开小圣贤庄后立即回报恩情，可见知恩图报；年纪轻轻统领军队、肃清异族，足见爱国之心；这些年除对付异族外，似乎未闻他有伤及无辜之举，更显品性端正。
韩非自诩深知人性，甚至以为可以“欺之以方”
，将这套用在赢擎身上。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眼前这个人，远比他想象中复杂。
于是，怀着对赢擎的浓烈好奇，韩非最终选择了妥协。
若赢擎得知韩非的想法，恐怕会觉得哭笑不得。
某种意义上，韩非的眼光确实精准——只不过他不知道，赢擎来自未来的现代社会，而在那样复杂环境里成长的人，又怎会象这个时代的人一般纯粹呢？
“再者，尽管韩非特意留心过赢擎的消息，但他对赢擎的了解，仍不过是其全貌的冰山一角。”
“譬如他并不知晓，赢擎拥有种种玄奇的能力、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以及难以名状的独特观念。”
等等。
因此，若韩非企图以固有的思维框架去解读赢擎，最终所得只能是赢擎的片面形象。
这一形象，又掺杂了韩非先入为主的个人判断。
正如后世所言：这世间，唯太阳与人心不可直视。
由此可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零碎的信息所定义。
若真要归个类，赢擎其实并非善良守序，而更偏向于混乱中立。
他本质上没有太明确的立场，更多的是一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的态度。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样的人其实极为自我。
但与此同时，他那些源自未来的认知与观念，又总让他做出种种令人费解之事。
所以赢擎这个人，本身便十分复杂。
这一切，赢擎自己自然不知，或者即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话说回来。
韩非妥协之后，赢擎又变回了那副人畜无害、爱看热闹的样子。
韩非看在眼里，对他更加好奇，想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赢擎。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等到卫庄阴沉着脸、紫女神色微妙地从外归来，准备与韩非商议下一步计划时——
却见地上画着一副棋盘，两人正蹲在那儿，一边喝酒，一边为一步棋争执不休。
这画面，让刚回来的几人一时愣住。
“哎呀，就让我悔一步嘛。”
“我头一次下这种棋，你难道不该让让我吗？”
“呵，不行，我享受的就是碾压新手的乐趣，等你学会了，就没意思了。”
“你这性格也太恶劣了吧，亏我刚才还觉得你是个好人！”
“多谢夸奖。
所以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就该让出利益吗？”
“…………”
此时，两个年轻人蹲在地上，卷起袖子，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卫庄和紫女看着这一幕，一时摸不着头脑。
从韩非被怼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来看，这一回，竟是韩非说不过对方。
以往总是韩非把别人说得哑口无言，如今却是他被人辩得无话可说——这情形，还是他们头一回见。
他们不由得心生好奇，究竟是谁能把韩非说得面红耳赤？
紧接着，他们的目光便投向了韩非对面的那名青年。
从侧脸看去，虽然只能瞥见一部分轮廓，但卫庄与紫女都能确定——此人他们并不相识。
既然如此，韩非又是怎么和他相识，并且看起来感情相当不错，仿佛早已熟稔？
卫庄与紫女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据他们所知，韩非除了他们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交情深厚的朋友。
那么，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韩非他们也注意到了卫庄一行人的到来。
眼见韩非即将获胜，对面的青年却猛地一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得七零八落。
“不下了，不下了！”
“跟你这样的菜鸟玩，一点意思都没有！”
“呵，你这家伙还耍赖，明明刚才我马上要赢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赢擎此时斜眼瞥着韩非，一副“我就是赖皮，你能奈我何”
的神情。
见他这副欠揍的模样，韩非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哼，好男不跟你争！”
说完，韩非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卫庄与紫女，想开口介绍，却又因赢擎的身份而一时语塞。
赢擎却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自我介绍起来：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鬼谷传人——卫庄兄吧？看起来确实比盖聂更有气场。”
“不过论实力嘛，似乎还差一点。
你身上那股熟悉的剑意，是刚和盖聂交过手？而且还输了吧。”
卫庄脸色一沉，赢擎却已转向紫女说道：
“这位应该就是紫兰轩的主人，名动新郑的紫女姑娘了。”
“真是委屈你了，被韩非这不着调的家伙拉上了船。”
“不过，能得到紫女姑娘的青睐，倒也算是韩非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够了，你到底是谁？”
卫庄终于忍不住，冷声打断了赢擎的话。
韩非见状，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一会儿动起手来被牵连。
赢擎这才微微一笑，略带歉意地说道：
“真是失礼，差点忘了自我介绍。”
“鄙人赢擎，来自大秦，往后请诸位多加照应。”
“恩？赢擎？”
“唰——”
“唰——”
起初卫庄并未立刻反应过来，下一瞬他瞳孔骤然收缩。
鲨齿剑应声出鞘。
不止是他，此时其馀人也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直到这时，他们终于回过神来。
赢擎——莫非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公子清？
前阵子他们还议论过此人，谁也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难怪他敢毫不顾忌地讥讽韩非，敢如此调侃卫庄。
甚至敢对流沙众人视若无睹。
原来，他确实有这份底气与资格。
面对这紧绷的局面，赢擎不但毫无惧色，反而闲闲打了个哈欠。
“韩非兄，还不赶紧向你的老友和同伴们解释清楚？”
“要是真动起手来，打坏了这里的东西，我可不赔。”
说着，赢擎旁若无人地走到石桌边坐下，悠然自得地倒了杯茶，细细品味。
一旁的韩非只得苦笑着走出来。
“误会，都是误会！”
“这位赢擎兄弟接下来暂时添加流沙，并非什么大秦公子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韩非，你最好说清楚。”
紫女扯着韩非的耳朵，语气中带着无奈与疑惑。
而卫庄并未出声，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赢擎身上。
若有选择，他几乎想不顾一切直接出手。
但不知为何，尽管赢擎身上察觉不到丝毫超凡气息，
自得知对方身份起，他心中便隐隐笼罩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冥冥之中，卫庄觉得一旦出手，结局必不会乐观。
对方带给他的压迫，甚至超过了他的师兄盖聂。
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此刻他只觉得四周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不信这是错觉——他的心志，还不至于如此动摇。
此刻，在卫庄眼中，以赢擎为中心，仿佛形成了一片无形的恐怖领域。
更令人心悸的是，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竟都未察觉到这股领域的存在——对方将力量精准地控制在自身周围，丝毫不外泄。
仅凭这份控制力，便足以窥见赢擎实力的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