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海天之间,巨大的帆船如同一座移动的城堡,破开蔚蓝的水面,于身后拖拽出长长的白色尾迹,向着既定的航向疾驰。
船体中央,最为奢华的一间静室内,檀香袅袅,三人围坐在一张由暖玉雕琢的茶案旁。
“七少爷,不过一介来历不明的落难散修,予他一份海图,指明方向打发走便是,何必引上船来,平添变量?”首座之上,一位白发苍苍的灰袍老者缓缓开口。他语气平淡,但周身那敛而不发的渊深气息,却昭示着其结丹中期的强大修为。
被称作七少爷的胖青年海七枫,正细细品着杯中灵茶,闻听此言,那双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紧了,精光流转,笑道:“许长老,您老阅历丰富,当真觉得此人……只是普通散修?”
他放下茶杯,肥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许长老,您看着我长大,当知我所修功法虽不擅争斗,于修行速度与灵觉感知上,却别有玄妙。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达到筑基后期。”
灰袍老者微微颔首:“老夫自然知晓。”
海七枫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此功法附带的几种神通中,有一项便是能窥见他人灵力的气息属性。方才那人立于空中,虽未动手,却也并未刻意掩饰其灵力根源……”
他目光扫过许长老,又瞥向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李长老,一字一句道:“我灵觉所感,其灵力根源深邃幽暗,似能吞没一切光热……若我所料不差,此人身具的,恐怕是那万中无一,只在古籍中才有过记载的——暗灵根!”
“暗灵根?!”
“此言当真?!”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一直闭目养神的李长老猛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如电射来。
就连始终古井无波的许长老,浑浊的眼中也骤然爆射出骇人精光,周身气息都为之波动了一瞬!
见到两位见多识广的结丹长老如此失态,海七枫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他靠回椅背,胖胖的脸上笑容愈发深邃:“虽不能十成十的确定,但七八分把握总是有的。许长老,李长老,现在……可知我为何非要邀他上船了?”
他胖乎乎的手指捻动着腰间一枚灵玉,眼中闪铄着商人独有的精明与算计:“一位流落在外,无依无靠的暗灵根修士,从长远考虑,其价值……可是远超我们此行的任何一件货物啊。”
笑眯眯的看着两位长老,接着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狠厉,意味深长的说道:
“况且……我那“二哥”这次百般叼难!此次前往那暗礁岛……原本只有三成的机会,若有他在……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未可知……”
许伯与李长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了然。
若真是暗灵根,那少爷此举,便不是多事,而是一步妙棋了。
……
此时,一间干净整洁的客舱内。
王蝉负手立于窗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蔚蓝。
猎猎海风被阵法隔绝在外,只馀下方舟船破浪的细微嗡鸣,以及窗外那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邪异的瞳孔深处,此刻却唯有冷静与思索。
此时的王蝉并不知晓,只是简单的闲聊几句,那个令他无比嫌弃的财迷死胖子,却早已看透了他的暗灵根。
登船后的简单寒喧,他已大致了解了海七枫的身份——“四海商盟”的七少爷。一个地位不低的商人。
然而,海七枫这位大少爷,对于他这个“筑基初期”散修的特殊照顾,已经让他心生警剔。
要知道在王蝉用神识的悄悄查探下,早已将船上情况探知了七七八八。
船上至少有筑基期修士十多人,其中有七八人都是筑基初期,还有四五个筑基中期,以及那个他见过的唯一一位筑基后期的老者。
那海七枫偏偏给他这个来路不明的“筑基初期散修”,不仅单独安排了这间上等客房,临行前更是特意吩咐那些炼气期婢女需“小心伺候”。
这么明显的特殊对待,怎么能不让王蝉内心生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迅速在脑海中翻检着原着关于“四海商盟”的零碎介绍,可惜,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让他对眼下处境更多了几分谨慎。
“无亲无故,示之以厚利,非奸即盗……”王蝉心中冷笑。这死胖子,定是有所图谋。
不过,他眼下初至乱星海,人生地不熟,搭乘这顺风船前往最近的有修士聚集的岛屿,无疑是当前最稳妥的选择。
与在孤岛上漫无目的地苦等相比,这至少是明确的方向。
念及此处,王蝉王蝉眼睛微眯:
“最好……只是安安稳稳地将本公子送到有人烟的岛屿。”
他轻声自语,眼中厉色一闪而逝,那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
危险的冰冷弧度。
“可千万别来惹我……”
“否则,这茫茫大海……倒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低沉的话音在舱室内消散,王蝉眼中厉色收敛,恢复了那副深不可测的平静。他整了整袖袍,推门而出。
海风带着咸湿气息扑面而来,甲板上,数名炼气期修士正值守各处。王蝉目光随意一扫,便锁定了一名立于船舷边角,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守卫。
他缓步上前,脸上挂起一抹看似随和的笑意。
“这位道友,有礼了,不知怎么称呼?”
说话间,他身形自然地靠近,衣袖仿佛被海风吹动般,不着痕迹地轻轻拂过对方的手臂。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精纯药力的丹药,已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守卫虚握的掌心。
这守卫看到王蝉过来,原本还眉头微皱,并没有因为他是筑基期前辈就给面子,但掌心传来的丹药触感及那隐晦的药香,让他神色瞬间缓和。
他手指一蜷,迅捷地将丹药纳入袖中,脸上随即堆起躬敬又不失警剔的笑容:“晚辈姓吴,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原来是吴道友。”王蝉笑容温和,如同寻常闲聊,“不必紧张。王某流落海上,幸得贵船搭救,心中感激。只是不知我们此行是去往何处?这茫茫大海,也不知何时方能再见有人烟的岛屿,心中着实有些没底。”
王蝉笑眯眯的说着。
一听王蝉只是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吴姓守卫眼中的警剔也随之消失,嘴立刻松了许多,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原来如此,前辈,此行的具体目的地,我们这些炼气期的修士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随即略带神秘的继续说道:“不过前辈算是问对人了,出发之前,我听一位在商盟内务堂任职的好友提过一嘴,此次似乎是前往一处早些年便派人开采的矿岛,运送一批早已开采好的特殊矿石返回总部。”
吴姓守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卖弄,话音中满是你这钱花得值的味道。
“遇见你之前已经行驶了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按照现在的速度,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左右应该就到了。只是那一带颇为偏僻,沿途并无修士岛屿停留。前辈恐怕得随船完成此次交割,才能一同返回天星城了。”
““天星城”?是那个号称乱星海中心,最是繁华的那个“天星城”吗?”王蝉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听到“天星城”三个字,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过,这个传说中乱星海最富饶的商业中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前辈说笑了,这乱星海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地方敢叫天星城吗?”吴姓守卫见这位前辈连这都要确认,不由得露出一丝“您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诧异眼神,勉强维持着躬敬,仿佛看傻子一样瞥了一眼眼前的王蝉……
“咳……多谢吴道友解惑。”王蝉眼角微微一抽,强压一把捏死这个小虾米的冲动,维持着风度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回到舱室,房门闭合,隔绝了外界声响。
王蝉盘膝坐于榻上,之前伪装出的随和尽数褪去,眼中唯有深沉。
“矿岛……交割……最终目的地竟是天星城。”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若真能直达天星城,多耗费些日子,倒也值得。”
毕竟,那里才是乱星海真正的中心。
心思既定,他不再尤豫,阖上双目,只留一分心神警戒外界,继续揣摩起那玄奥莫测的擒仙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