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
霍灵曦则坐在一旁,用银勺舀起一勺药汤,仔细吹凉,然后才递到苏林嘴边。
苏林喝下一口药,立刻就有丫鬟递上一块蜜饯。
他一边享受着这帝王般的待遇,一边才抬起眼皮,看向张启山。
“说。”
一个字,言简意赅。
张启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眼前这荒唐的画面,开始汇报。
“苏先生,已经查明。”
“这伙小日子人,隶属于一个叫‘田中商会’的组织,为首的,是东瀛阴阳道大家,土御门家的人。”
苏林吃下一块蜜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张启山继续说道:“我们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份地图。”
他将羊皮地图,恭敬地呈了上去。
霍灵曦身边的丫鬟接过地图,展开在苏林面前。
苏林只是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趣。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张启山神情变得凝重。
“根据审问那几个活口,和地图上的标注来看。”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陨铜。”
这两个字出口,帐篷里的空气骤然沉了下来。
霍灵曦喂药的手,也停了一下。
苏林脸上的慵懒,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不再需要人扶。
他拿过那张地图,苍白的手指在上面一个被红圈标注的位置,轻轻敲了敲。
那双总是半睡半醒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无人能懂的幽光。
仿佛穿透了万古岁月,看到了某些被遗忘的过往。
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傲慢。
“陨铜”
“那是我的东西。”
“他们也配?”
张启山听到这句话,心脏猛地一缩。
他本以为苏林会惊讶,会凝重,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却又霸道无匹的宣告。
我的东西?
这块能引动时空,制造幻境,让九门都束手无策的神秘陨铜,是他的东西?
张启山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苏林将地图随手丢到一旁,重新靠了回去。
“明天进地宫。”
他对着张启山,下达了命令。
“让所有人准备好石灰、雄黄,越多越好。”
他打了个哈欠,似乎又有些困了。
“里面的小东西,闻到生人气息,该出来开饭了。
“我明白了。”张启山郑重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知道,苏林口中的“小东西”,绝不会简单。
“行了,出去吧。”苏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打扰我喝药。”
张启山躬身行了一礼,识趣地退了出去。
帐篷内,又恢复了安静。
霍灵曦继续一口一口地喂著苏林。
她的动作更轻,更柔了。
夜,深了。
营地里的篝火重新燃起,伤员被妥善安置,一切都恢复了秩序。
苏林的帐篷里,只留下一盏昏黄的油灯。
他盘膝坐在软榻上,手中握著那截温润的养魂木。
丝丝缕缕的精纯能量,正从木中渗出,缓缓滋养着他那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能感觉到,今天强行动用言出法随的力量,对灵魂的撕裂,正在被慢慢修复。
灵魂海的深处,那片代表着他力量的光团,似乎又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大概,是恢复了那么一点点。
苏林在心中估算著,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路漫漫。
他转过头,看向身侧。
霍灵曦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榻边睡着了。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秀眉微蹙,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仿佛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苏林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灯光下,那张清冷的脸颊,多了一分柔和。
他眼中的淡漠与疏离,不知不觉间,化作了一片温柔的湖水。
他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反手,将她冰凉的小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窗外,瓶山深处,似乎又传来了某种怪物的嘶吼。
但帐篷内,一夜安宁。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瓶山瓮城之内,九门众人已经集结完毕,气氛肃杀。
昨夜的血腥被连夜清理,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依旧提醒著所有人,这里不是善地。
营地中央,霍家的伙计们抬出一张极尽奢华的轮椅。
轮椅由黄花梨木打造,扶手处包裹着温润的白玉,靠背上铺着一整张雪白的狐裘。
苏林被霍灵曦亲自扶著,坐了上去。
他身上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膝上盖著锦缎毯子,手里还捧著一个紫铜小暖炉,双眼半睁半闭,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霍灵曦仔细地替他掖好毯子的边角,又将一个装满热水和蜜饯的皮囊挂在轮椅扶手上,这才直起身。
“都准备好了?”她问。
张启山一身戎装,走了过来。
“炸药已经安放完毕。”
他看了一眼轮椅上的苏林,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郑重。
二月红站在一旁,看着那张昨夜从小日子人身上搜出的羊皮地图,眉头微锁。
“这地宫的入口,选在了一处绝壁之下,易守难攻。”
“哼,管他什么牛鬼蛇神。”
陈皮阿四擦拭着他的九爪钩,眼神狠戾,却下意识地离苏林的轮椅远了几分。
“直接炸开,谁敢伸头,就拧断谁的脖子。”
昨夜苏林那一字镇杀百鬼的场面,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现在对苏林,是又怕又敬,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张启山没有理会他,只是对苏林的方向问了一句。
“苏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苏林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嗯。”
张启山得到许可,不再犹豫,对着身后的副官一挥手。
“引爆!”
副官立刻打出旗语。
远处,绝壁之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一股比外界阴冷十倍的寒气,混杂着千年的腐朽气息,从洞口喷涌而出。
吴老狗身边的几只细犬,立刻夹紧了尾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