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那个在霍灵曦怀中咳得站不稳的男人,又看了看高墙上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和满地狼藉的营地。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笼罩了全场。
张启山最先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对着苏林的方向,再次郑重地拱了拱手。
这一拜,敬的是神鬼莫测,敬的是言出法随。
二月红看着苏林,眼神复杂。
他想起自己为了丫头,在那风雪之夜长跪不起。
原来,自己求的,根本不是人。
吴老狗牵着的细犬,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呜咽,温顺地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仿佛在朝拜它们的王。
“噗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寂静。
是那个从高墙上摔下的土御门雄。
他还没死透,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著,口中涌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
式神全灭,他遭到了百倍反噬。
灵魂正在被一点点碾碎。
“呵呵”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林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
陈皮阿四动了。
他浑身是血,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恐惧、不甘和狂热的复杂神情。
他冲到土御门雄面前,没有丝毫犹豫。
腰间的九爪钩,带起一道寒光。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陈皮阿四的铁爪,精准地扣住了土御门雄的脖子,猛地一扭。
后者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抽搐的身体瞬间僵直。
陈皮阿四松开手,任由那具尸体倒在地上。
他做完这一切,没有看任何人,而是转身,朝着苏林的方向,单膝跪了下去。
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苏爷,脏东西,处理干净了。”
瓮城内外残存的几个小日子忍者,看到土御门雄身死,脸上血色尽褪。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决绝。
“噗!”
几人毫不犹豫地拔出肋差,狠狠刺入自己的腹部,完成了最后的体面。
还有几个,则是发疯般地向着黑暗中逃去。
张启山眼中寒芒一闪,对着副官冷冷下令。
“清扫战场,一个不留。”
“是!”
副官领命,带着一队亲兵追了出去。
张启山走到陈皮阿四处理掉的尸体旁,蹲下身,开始搜查。
很快,他从土御门雄怀里,搜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地图。
他展开地图,瞳孔微微收缩。
“佛爷?”二月红走了过来。
“你自己看。”张启山将地图递给他。
二月红接过一看,脸色也变了。
那上面,详细地绘制著瓶山地宫的内部结构,甚至连几处关键的机关位置,都做了标注。
比他们九门掌握的情报,要详细十倍不止。
“他们是冲著瓶山来的。”二月红声音凝重。
张启山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营地中心。
危机,似乎解除了。
但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汇聚在那个男人身上。
敬畏、狂热、恐惧。
霍灵曦却完全没在意这些。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这个虚弱的男人。
她顾不上去擦自己嘴角的血迹,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全是焦急和心疼。
“苏林,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她伸出手,想要检查他的身体。
苏林却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另一只手,抬了起来,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痕。
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以后这种脏东西,别硬抗。”
苏林看着她,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叫醒我就行。”
霍灵曦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她倔强地别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怕打扰你养神。”
苏林看着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受伤,我更费神。”
这句话,声音不大。
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整个营地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吴老狗张大了嘴,忘了去安抚他的狗。
陈皮阿四还单膝跪在地上,身体僵硬,不知该起还是不该起。
张启山拿着地图,表情凝固,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离得最近的二月红,更是浑身不自在。
他默默地转过身,抬起头,开始研究起瓮城城墙的石头缝。
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绝世的戏谱。
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温情。
比刚才的百鬼夜行,还要让人坐立难安。
苏林被霍灵曦小心翼翼地搀扶回了帐篷。
温暖的炭火,将外面的血腥与阴冷隔绝。
他坐回软榻上,目光落在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药汤上。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凉了。”
他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苦味重,不想喝。”
霍灵曦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端起那碗药,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去给你热热。”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加双倍的蜜饯。”
“嗯。”
苏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靠回了狐裘里。
霍灵曦端著药碗,转身正要走出帐篷。
帘子一掀,却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是张启山。
他站在帐篷门口,手里拿着那卷羊皮地图,神情严肃。
看到霍灵曦端著药碗出来,他立刻侧身让开,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霍当家。”
“佛爷有事?”霍灵曦的声音恢复了清冷。
“有些事,想向苏先生汇报。”张启山说著,目光朝帐篷里看了一眼。
霍灵曦点了点头。
“你稍等。”
她没有让张启山进去,而是自己端著药碗,快步走向伙房的方向。
张启山站在寒风里,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帐篷的帘子,苦笑了一下。
九门提督,长沙布防官。
今天,倒是在这里站起了岗。
片刻后,霍灵曦端著热好的药汤回来。
她走进帐篷,将药碗放在桌上,又取来蜜饯罐子,这才对着门口说了一句。
“佛爷,请进吧。”
张启山整理了一下军装,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帐篷内,温暖如春。
他一进去,就看到让他眼角直抽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