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龚雪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那乐韵就是一团燃烧的炭火。
锦江饭店的套房里,窗帘紧闭。
李成儒站在反光板后面,感觉自己嗓子眼发干,手心冒汗。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劲”的场面。
乐韵穿着那件金色的连体泳衣。
这件衣服比龚雪那件红色的更挑人。
金色,穿不好就是俗,穿好了就是皇家的贵气。
乐韵显然是后者。
她不需要苏云太多的引导。甚至,她在挑衅镜头。
“苏老师,这样行吗?”
乐韵单手叉腰,下巴微扬,那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眼神里不是羞涩,而是一种“老娘天下最美”的霸道。
她舒展着肢体,皮肤在灯光下白得耀眼,象是在发光。
那种年轻的、毫无保留的野心,随着她每一个动作,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炸开。
“好。”
苏云躲在相机后面,冷静地按动快门。
“咔嚓、咔嚓。”
如果说拍龚雪是在“雕琢”,那拍乐韵就是在“博弈”。
“眼神再狠一点。”
苏云发出指令,“别笑。我要那种‘众生皆醉我独醒’的傲气。想象你是王熙凤,这大观园里的金银财宝,都是你的。”
乐韵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眼神瞬间凌厉如刀。
“完美。”
苏云按下了最后一次快门。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一面是龚雪的“纯欲天花板”,一面是乐韵的“人间富贵花”。
这本挂历,名为《青春万岁》,实则是——冰与火之歌。
两天后。
当苏云拿着冲洗好、精修过的十二张样片,走进申城美术印刷厂时,迎接他的并不是笑脸。
这是一家隐藏在老弄堂里的国营大厂,专门印画报和外文书刊的,技术在全国数一数二。
业务科长姓吴,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
他捏着那张乐韵穿着金色泳衣的照片,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都在抖。
“拿走!赶紧拿走!”
吴科长象是烫了手一样把照片扔回桌上,“简直是有伤风化!这大腿露的……还要印一万本?你是想让我们厂被封了吗?”
“吴科长,这是艺术。”
苏云坐在对面的藤椅上,神色淡定,“这是国台《红楼梦》剧组的选角宣传片,体现的是咱们改革开放后青年的精神面貌。”
“少拿国台压我!”
吴科长油盐不进,“我在申城干了三十年印刷,什么艺术没见过?但这玩意儿不行!太……太那个了!而且年底了,纸张配额本来就紧,我们要优先印领袖画象和样板戏画册。没空给你们印这些妖精!”
李成儒在旁边急了:“哎,你怎么说话呢?谁是妖精?这叫健美!”
“我管你什么美!没指标,不印!”
吴科长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二位请回吧。”
这就是80年代国企的通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不赚钱,绝不担风险。
尤其是这种视觉冲击力太强的东西,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就象是一颗定时炸弹。
苏云没动。
他拦住了正要发火的李成儒,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但他没有直接给吴科长。
而是慢条斯理地从信封里抽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票子,轻轻放在了那张乐韵的照片旁边。
那是一张“外汇兑换券”。
面值50元。
在1982年,这东西比人民币金贵十倍。
有了它,能去友谊商店买进口彩电、买万宝路、买瑞士手表。
吴科长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直了。
“吴科长。”
苏云的声音平静而诱惑,“我知道厂里有困难,纸张紧。但这批挂历,我们不是内销,是准备作为‘外宣品’,送给在华侨饭店住的外宾的。”
“所以,我们不用人民币结算。”
苏云又抽出一张50元的外汇券,叠加之去,“我们付——外汇。”。另外……”
苏云身子前倾,压低声音,“为了感谢吴科长加班加点支持文化建设,这里还有两张友谊商店的提货单,那是给您个人的‘辛苦费’。”
吴科长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看了看那张“有伤风化”的照片,又看了看旁边那两张足以买台进口收录机的外汇券。
心里的天平,瞬间塌了。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外汇券就是通往“美好生活”的唯一门票。
“这个……”
吴科长放下了茶杯,语气瞬间软了,“如果是给外宾看的……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那是为国争光嘛。”
他重新拿起照片,推了推眼镜,装模作样地端详起来:
“恩,仔细一看,这构图确实大气。这光影,很有西方油画的质感。到底是国台出来的专家,审美就是不一样。”
李成儒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刚才还说是妖精,见了钱就是油画了。
这变脸速度,比川剧还快。
“但是,纸张确实紧。”吴科长还在拿捏。
“纸我这儿有批条。”
苏云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从王扶林那里搞来的物资调拨单,“您只管开机器。三天内,我要五千本。”
“成交!”
吴科长一把将那两张外汇券压在手底下,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今晚就开机!三班倒!绝不眈误苏专家的事!”
三天后的深夜。
申城美术印刷厂的车间里,灯火通明。
巨大的海德堡四色胶印机正在轰鸣,吞吐着洁白的铜版纸。
空气中弥漫着油墨的香甜味。
“哗哗哗——”
一本本刚装订好的挂历,顺着传送带流了出来。
苏云站在机器旁,随手拿起一本。
封面上,乐韵身着金色泳衣,眼神霸气地注视着前方,旁边烫金的大字写着:《1983·青春万岁》——国台特约。
翻开内页。
一月是清纯可人的龚雪,三月是风情万种的何赛飞,七月是火辣热情的乐韵……
这十二个姑娘,代表了80年代中国审美的最高峰。
在这本挂历面前,新华书店里那些大熊猫、迎客松,瞬间显得土得掉渣。
“苏爷。”
李成儒抚摸着那光滑的铜版纸,爱不释手,“这玩意儿只要往柜台上一摆,我敢说,半个申城的男人都得走不动道。”
“不用摆柜台。”
苏云合上挂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摆柜台太慢。咱们走‘渠道’。”
“渠道?”
“明天,你带着这五千本挂历,直接去申城的各大机关单位、国营大厂的后勤科。”
苏云拍了拍那一摞厚厚的挂历,象是在拍一堆金砖:
“告诉他们,这是送礼的神器。一本卖8块。给后勤科长回扣2块。”
“快过年了,谁不想给领导送点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东西?”
李成儒眼睛亮了。
用未来的商业手段,去收割这个还在讲人情往来的原始市场。
“得嘞!”
李成儒抱起一捆挂历,浑身充满了干劲,“明天一早,我就去炸翻这申城滩!”
苏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雨停了。
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这五千本挂历,就是他投向这座城市的第一颗深水炸弹。
而炸出来的,将不仅仅是钞票,还有一个庞大的——文娱帝国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