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回旋(1 / 1)

风卷着烤红薯的甜和呛嗓子的炭火味儿从街口吹过来,雪停了。张蔷和马永贵在夜市上摆好了摊,卖袜子的女人没来,隔壁郝青红的摊位也空着,斜对面童装摊位上拉的电灯泡飘飘摇摇,让原本就箫条的冬夜显得愈发冷清。对手没来,张蔷异常舒畅,她哼起了那英唱的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涛走云飞,花开花谢,你能把握这摇曳多姿的季节。”

马永贵没察觉到妻子的变化,把双手插到棉大衣口袋里,向左边努了努嘴,说:“这都几点了,她们怎么还不来?”

张蔷正唱得开心,“借我借我”还没借到慧眼,抬起头瞪了丈夫一眼,不悦地说:“她们来不来,我哪儿知道,又不向我汇报。咋地?你希望她们天天出摊吗?”

马永贵跺了跺脚,缩着脖子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不来才好。不过,我说,今晚太冷了,猜也不会有太多人来逛,你还是自己盯着吧,我回家陪孩子们去。”

换作以前,张蔷肯定会说马永贵自私,今天却例外,因为她心情好。她向马路尽头张望了一眼,确实没有郝青红几个人的影子,回头对丈夫说:“回去吧,不用留我饭,刚才吃烤红薯吃饱了。”

意外“侦察”来的消息,起到了“意外”的效果。这可不怪她张蔷,谁让她们不守规矩,干违法的事呢?张蔷接着刚才没唱完的旋律,哼唱着:“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唉,今天我本不想出来了,谁知道我家死老头子又喝上了。我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卖袜子的女人象是突然出现在张蔷面前。

张蔷正和顾客讨价还价呢,成交后才转过头说:“今天太冷了,我也想窝在家里暖和,可是不行啊,我家里也都是讨债鬼。”

“俩儿子是够你受的,以后还要给他们娶媳妇。”

忽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传来,中山路熊哥身穿黑色皮夹克、脚蹬厚底靴,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人,他们都穿着单衣,嘴角叼着烟卷。

“哟,张蔷?是张蔷吧?”熊哥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歪着头问左边的小弟。

“是她,熊哥。”

熊哥来到张蔷的摊前,说:“哟,把你摁摊位上,不容易啊,听说最近发财了?”

张蔷脸色刷地变了,硬生生挤出一点儿笑,说:“熊哥,您可别开玩笑,什么发不发财的?如果夜市上能发财,大家伙儿不就都来夜市做买卖了吗?”

“你说什么?我和你玩笑?我闲得,和你开玩笑!谁说夜市上做买卖不能发财?你这是瞧不起我的夜市?瞧不起我这个夜市协调员!”

“熊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更不敢瞧不起你。”

“你不敢?如果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总躲着我?”

张蔷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当然知道中山路熊哥这个人,也知道夜市归他管。还不是怕和他接触,不想给他摊位费,才躲着他嘛。当然,张蔷并不傻,她知道这些话不能和熊哥明说,但又一时想不出理由来解释。

“既然瞧不起我,不想让我罩着,那就别怪我不好意思了。”熊哥说完,往后退一步,挥了个手势,后面两个小弟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冲。左边那个个子高,骼膊长,伸手柄文胸从架子上扯了下来,往地上一扔。右边那个个子不高,飞起一脚,只听“砰”地一声,架子倒了。

走到此处的行人愣住了,卖袜子的女人哆哆嗦嗦往后躲。

“张蔷,我可告诉你,立马从我的地盘上消失!以后你再敢摆摊试试?摆一次,我砸一次!不信?咱就走着瞧。”熊哥说完,“卡卡”冲着张蔷吐了一口痰,转身走了。

张蔷连惊带吓,浑身象是筛糠似的发抖,象是眼前出现巨大的黑洞,将她的愉悦尽数吸走,等回过味儿来,转身向公用电话走去,她想打“110”报警。

卖袜子的女人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说:“妹子,千万不能报警。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不能惹熊哥,每个月乖乖给他交费就行了,你偏不听。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得,活该了吧。今天别摆摊了,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吧。依我对他了解,一会儿他一准儿还要来巡一圈,到那时,看你还没走,事情就大了,还影响我们做生意。”

张蔷没有言语,在女人的帮助下,蹲在地上捡货。

女人接着说:“回家找你老公想想办法,如果还想在夜市上干,就找人和熊哥说说好话。别看他咋咋唬唬的,其实,他这个人心眼儿不坏。”

女人的一番话,让张蔷的恐惧化作了愤怒,不坏?怎么砸别人的摊子?骑上三轮车,回了家。

马永贵一听熊哥找事,直接怂了,拉着脸说:“打那一天,我就劝你和他主动连络关系,沟通感情,你就不听。我可听说这个人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通吃的。”

张蔷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管他是不是手眼通天,我就不明白,他为啥单单砸我的摊。我也没看见旁边卖袜子的女人交钱啊?她怎么就没事?我猜,这一定是郝青红干的!她恼我举报她。”

马永贵放下筷子,说:“你举报她?她举报你?不是,我怎么没听太明白?”

张蔷知道瞒不住,于是向马永贵坦白了举报郝青红在美容院卖内衣的事。马永贵把筷子往餐桌上一摔,说:“你真是混,她卖她的,你卖你的,你举报她干什么?”

张蔷索性说:“我不管,我就是瞧她不顺眼。”

气得马永贵直喘粗气,说:“你瞧她不顺眼,就去举报她?现在可好,人家晚上连摊也没出,咱摊也砸了。”

张蔷被吼得眼圈一红,嘴硬道:“那也是她活该,谁让她勾三搭四,丢人现眼的!”

马永贵说:“你管得着吗?她愿意怎样是她的事。你不惹她,她也不会惹你。现在好了,人家一句话就能让熊哥出面,你还不服咋的?”

张蔷沉默了几秒,心里乱成一团麻。对郝青红的恨意却未减,越来越觉得就是她的错。

这时,小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给张蔷倒了一杯水。张蔷的眼框一下湿润了,小东已在下铺睡着了,小西刚上三年级,倒象个哥哥。

张蔷攥紧双手,心里较着劲儿:“我就不信这个邪。谁也别想让我出不了摊。”

夜里,马永贵早早打起了呼噜,张蔷翻来复去睡不着。熊哥吐痰的样子,郝青红那张笑盈盈的脸,象是电影画面一般反复出现。她越想越气,心口象是被什么堵住了,翻了个身,窗帘没拉严,透出街灯的昏黄。

中山路的尽头有一个小院,一排平房分了几大间。其中一间门旁挂着牌匾,写着“金龙棋牌室”几个字。两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正蹲在门口剔牙,其中一位脖子上戴一条银质粗项炼。

张蔷把自行车停好,没走几步,就听见室内传来推倒麻将牌的声音,接着电视声、骂人声混成了一团。

戴银链子的年轻人站起来,问:“大姐,找谁啊?”

张蔷强压住砰砰直跳的心,壮了壮胆子,说:“熊哥,我找熊哥。我是中山路夜市的摊贩。”

年轻人一听“中山路夜市”几个字,让开了路。

门开了,进门的位置是一个炉子,炉火正旺,摆了四张麻将桌,三桌有人,都在专心打牌,煤烟和香烟缠在一起,白雾弥漫。

满脸络腮胡子的熊哥坐在距离炉子最近的桌前,眼睛微眯,左手拇指和食指捻搓着,盲猜一张牌的花色,猜出不是自己想要的牌,看也没看,直接甩到了桌上,喊道:“八万!”椅子跟着颤了几下,身后墙上还没来及摘下的1996年的挂历左右晃动。

“熊哥,中山路夜市的。”年轻人说。

张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喊道:“熊哥。”

熊哥穿着皮夹克,脖子上挂着金项炼,一把推倒牌,说:“和了。”

“诶吆喂,熊哥今天手气真好。”

“咱几个的钱全到熊哥手里了。”

几个人边说边洗牌。

熊哥挑了挑眼角,没正眼看张蔷,说:“哟,这不是张老板吗?昨晚摊子砸得不够利索?”

张蔷咬了咬嘴唇,谄媚地说:“熊哥,我知道错了。之前是我不懂规矩,我给您道歉,一定别往心里去。”说完,把准备好的信封递了过去。

熊哥接过,掂了掂,哼了一声,说:“早这么痛快,也不至于砸你摊儿。”

“那我今晚能出摊吗?”张蔷问。

“出吧,天冷,早点收。”熊哥挥了挥手。

张蔷道了谢,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忽然停住脚,回头问:“熊哥,有个事儿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既然以后靠你罩着我,我觉得你应该对我讲实话。”

熊哥回过头,一脸疑问:“说!”

“昨晚的事儿,是不是郝青红找的你?”

熊哥顿了一下,有点疑惑,看向站着的小弟。

小弟说:“郝青红也是夜市上的摊贩,就那个,那个卖内衣女人。”

熊哥说:“哦,她啊,怎么?你和她之间有事吗?在夜市上干,都是为了生活,和气才能生财,对吧?诶?等等,发财我要!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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