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温姐柜台，郝青红气得浑身打哆嗦。
美容院的货没问题了，夜市的货却被张蔷抢了先，也就是叫一辆三轮车的功夫。
又接着懊悔，要是早晨出门多带些钱就好了。
温姐把山东二批客打发走后，才过来安慰郝青红，说：“依据我的经验，十块钱三件的内衣，就算版型再好，布料质量大概率是不行的。周老司和老闵媳妇也要赚钱，肯定要降低成本的呀。”
俩人正说着话，林江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黑框眼镜很大，让他的脸看起来很小。
“小林，你来的正好，青红的货刚才被人抢了，你给出出主意，看怎么办。”
林江涛说：“做生意嘛，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她抢了你的货，这不是关键，要我看啊，销售才最重要。”
郝青红一琢磨，小林的话不无道理，于是有些释然。又一想，不对啊，就算张蔷最后卖的不好，可还是抢了她的货，让她无货可卖。火气又有点儿上升，说：“那我夜市的货怎么办？”
温姐说：“山东二批客之前电话里预定了一批内衣，这次来上货，又说卖得不好不拿了，你要是觉得行，就全拿去，大概有一百多个全码。还有，加厚版秋衣秋裤，你也拿一些，天越来越冷，搭着卖总是没有错。人们总是这样，该穿得时候，才发现缺衣服，夜市摆摊，不怕杂。”
小林沉吟片刻，说：“温姐的话没错，你可以先应急，过渡一下。不过，我还是要劝你，要想把生意做强，你得先绑定上游，要不然，今天的情况会不确定地发生。你能保证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吗？夜市卖的货除了价格占优势，质量也是个问题。只有解决质量问题，销量才可以保障，回头客带动新客，生意会越来越好。就拿我们爱美厂来说，原本是生产服装的企业，最初试水生产中高端睡衣和内衣，谁料到原材料把控出了问题，成本降了，布料差、版型容易跑形成了硬伤。别说走商场，勉强走走市场，都觉得廉价、不值。商品有问题，销量能好吗？显然我们厂没有预见这种结果的发生，更没有对策，导致从生产到销售一团乱麻，互相推卸责任。顾客可不管你们企业如何管理和生产，他们只想花少的钱，买到好的商品。所以，我们厂只能勉强往前推着走，这还没上轨道呢，又一个‘没想到’来临了。根据国家政策，企业必须改制，改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告别旱涝保收，意味着有一些人要与铁饭碗再见。这下，人心彻底乱了，接着市场也出了问题，该对接的没有对接上，个别商品销售断了档。同理，就算你那位同行低价拿到了货，如果找不准稳定的渠道，货品同样销不出去，结果就是积压。”
郝青红皱起了眉，手指在柜台边缘敲了几下，说：“这个道理我懂。绑定上游？我该怎么做？”
林江涛说：“我带你去爱美厂，我知道厂里还有一批低价货，布料虽然差一些，但样式还行，独立包装，看起来很有档次。在夜市卖，说是高端货，也有人信，所以，你入手正合适。”
郝青红眼睛瞪得有点儿大，又本能地把单肩挎包重新背到肩上，说：“现在去厂里吗？”
林江涛示意她不要着急，说：“你先回石州，把手头现有的货尽快卖掉，供应稳定下来，慢慢再扩展。下次你来前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厂里谈。”
郝青红说：“不能再被人抢了先吧？”
林江涛挠了挠头，说：“我们厂子目前有点儿乱，有职务的都在想着自己的去留，谁还有心思搞业务呢？我反正还没发现有这样的同志。”
郝青红笑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柜台里摞在一起的内衣，突然有了灵感，说：“温姐，你说把低价货和刚才在罗老司那儿拿的好货混着卖会有效果吗？比如，买一赠二或者买一赠一，这样，顾客就不会挑三拣四。”
温姐说：“想法不错。不过你要记住，你的优势是低价、高量，而不是质感，夜市顾客讲的是实惠。”
郝青红点点头。
林江涛从柜台另一边挪了挪脚步，指着温姐拿出的秋衣秋裤套装，说：“除了你刚才说的买一赠二，买一赠一，还可以考虑做套装和内衣的组合。比如以套装的价格，加赠一件胸罩或者内裤，以好带次，利润也不差，还能把库存快速消化掉。你要记住，只有抓住顾客的心理，才能销售制胜。”
“小林的建议不错，我给你拿的秋衣秋裤套装，南方刚开始流行，领口袖口做了罗纹收口加厚，很特殊的设计，浙江村还没有形成规模做。你拿的话，二十五元一套。”温姐说完，开始帮郝青红算帐，说：“你从罗老司那儿拿的供美容院的内衣十五元一件，套装价格正常能卖到六十元至八十元，搭着的成本是四十元，就算卖到六十元，你还能挣钱。当然，这种搭配属于比较奢侈的。如果搭这种三五块钱一件的内裤，你的利润会更大。看你怎么选择，也看你的市场须求。”
郝青红的眼睛亮了，说：“温姐、小林，你们的方法不错，我只想到内衣一起卖，没想到以‘赠’的形式去卖，很吸引人。”
夜市上，梅琳帮郝青红把货品摆好，郝青红教她标价和组合销售：“买套装，赠这个花色的内裤，售价七十元，单买套装，不要赠品，也是这个价。这个加钢圈的，可以赠一件米色的胸罩，售价四十元。这三件组合五十元。不讲价。”
梅琳轻皱眉头，说：“夜市上不讲价，好象说不通吧？又不是大商场。人家要是只要一件胸罩怎么办？”
“一件的话，除了这款带花色的，其他都是二十元一件，最低十八元。内裤五块钱一条。”郝青红停下来，看了一眼付润生，梅琳说的话不无道理。
“在刚才青红说的基础上，加十块钱，供顾客砍价，只要坚守住最低价，就有收益。”付润生的话音刚落，张蔷踩着三轮车从摊位前经过。
“她怎么来晚了？我还以为她不来了呢。”梅琳放低声音。
“她把我的货都抢了，不可能不来。”郝青红说完，看向右边。
张蔷从三轮车上下来，车斗里还是上货时的编织袋，象是没有点货直接拉到了夜市。
卖袜子的阿姨理着自己的货，冲着过往的人群吆喝。顾客慢慢多了起来，梅琳扬起一件胸罩，喊道：“走过不要错过，买秋衣秋裤套装赠内裤啰。”
郝青红清了清嗓子，跟着喊：“胸罩买一赠一，五十元三件，亏本大甩卖。”
一个“赠”字，不禁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就连对面童装摊位前的女人们也回头看。梅琳手中的胸罩在夜市的灯光下，拖着一道魅影。
卖袜子的阿姨一步跨过来，说：“闺女，让姨看看，你们都赠啥？”
梅琳说：“好几种呢，有加厚的秋衣秋裤，这可是南方流行新款，咱们夜市上独一份儿。买一套赠一条内裤，内裤正是您穿的款。对了，还有胸罩组合。”
阿姨把秋衣抖开，圆领，大红色，抓了抓布料。
郝青红伸出大拇指和小手指，晃了晃，低声说：“姨，您要是要，给您最低价，六十一套。”
张蔷一边往外拿样品，一边斜着眼睛留心听隔壁的动静。她似乎没想到，抢了那个女人的货，她竟然又换了保暖秋衣秋裤来卖。这东西，老闵家媳妇那儿也有，是她家的老司加夜班踩出来的，她张蔷可从没想拿这样的货。石州市最冷的时候还没到，人们喜欢穿毛衣毛裤过冬，谁穿这个？臃肿不堪的，单穿过不了冬，外面套毛衣毛裤吧，又套不上。不厚不薄的衣服，和鸡肋差不多。尽管这么想，郝青红和梅琳的吆喝声，又让张蔷担心，她们会把她的生意抢走。
张蔷快速往外拿货，不禁开始抱怨起马永贵来，要不是在店里帮他，她早到夜市了。她抽出一件粉色胸罩，喊道：“最新款胸罩，二十块钱一件。”
郝青红摊位外围的顾客，因为挤不到里面，听到张蔷的吆喝，转头来到她的摊位。问道:“你有赠品吗？”
“赠品？”
“她们有赠品的。”
张蔷一时语塞，随即笑着说：“赠品？都是一些卖不出去的残次品，妹妹，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道理你还不懂吗？你看看我的货，又便宜又好，可比她们的赠品强多了。”
顾客摸了摸张蔷递过来的胸罩，眼睛却还是往郝青红的摊位看。
郝青红和梅琳正在接待不同的顾客，三轮车旁，付润生帮助找号码，三个人配合默契，象是玩着接龙游戏，紧凑而高效。路过此处的人，就算没有购买内衣的须求，也被聚集在一起的庞大人群吸引。
卖袜子的阿姨退回到自己的摊位前，手里拿了一套大红色加厚秋衣秋裤。她也卖秋衣秋裤，是石州市内衣厂生产的纯棉碎花材质的，不成套，没款式。而郝青红卖的，她显然第一次见，女儿今年本命年，给她买一套。梅琳姑娘说的没错，内裤是她常穿的，这次买的很划算，一举两得。青红姑娘也不错，比旁边张蔷厚道多了，价格不仅给她最低，又赠她两条内裤。
郝青红做梦都没想到，搭配打包销售的效果会出奇地好。很快，中间码的便宜胸罩卖断了货。价位稍高的内衣，在码全的情况下，也被人选走了。